第399章 二分之一的黑暗神16）
    帕特裏克·法瑞爾尚有一口氣，但逃不過一死，火刑是他最後的結局。
    他下台了，教廷需要新的教皇，尋常來說，會從大主教與聖子聖女之中選出。
    他們對自己是否信仰虔誠、身心純潔心知肚明，出了帕特裏克的事，候選人們第一次真心實意地發揮出了謙讓的美德。
    但也有個別心思瘋狂的，覺得光明神根本不像傳說中的那麽全知全能，不然為什麽直到帕特裏克所做的事情被人揭露，又試圖通過狡辯挽回聲譽時才出手呢？
    帕特裏克死得淒慘，但那是愚民們的憤怒，光明神的懲戒卻並不算嚴重。
    呃，雖然對一個強者來說，失去力量很嚴重，但畢竟留下了他的命不是嗎？
    沒人能理解這位神明的心思，抱著“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這個念頭，有兩人豁了出去，選擇了競爭。
    在勝利者加冕這一天，神明沒有出現，但他也沒能成功戴上冠冕，身上的光明於大庭廣眾之下消散。
    觀禮的信徒們再次生出了被戲耍的憤怒，並比上一次更甚。
    不管他們自己是否虔誠，他們都不會允許一個被神嫌棄之人引領他們。
    關於這一位的惡行慢了一日傳開，與神明沉默的懲罰兩相佐證後，光明教廷的聲望暴跌，信徒們開始質疑教廷的純潔性。
    再無人敢做那個膽大的，最後那位高聲控訴帕特裏克有罪的老主教成了新任教皇，儀式順利，勉強為教廷挽回了一些聲譽。
    002其實不太明白祁漾這麽做的道理，為什麽不把那群人的遮羞布一把全掀了。
    即便那位新教皇也不全然純潔，隻是從行事上來說，還算個好人。至於信仰虔誠麽？全靠同行襯托。
    黑暗神同樣在試圖理解祁漾這麽做的原因。
    祂知道放出那些消息的是黑暗教廷的新教皇，一個叫貝塔的年輕人，戰鬥上的莽夫瘋狗，行事上卻還算有些頭腦。
    他這樣的目的顯然是動搖光明教廷，光明神卻配合地中招了。
    在大陸待了才不到一年，便已經被那些愚蠢的生靈感染得壞了腦子了嗎？
    不，不對。
    那個試圖上位的跳梁小醜，在貝塔散播消息前，便已被光明神舍棄了。
    祂這是動怒了？
    但為什麽呢？
    以祂的能力，不該看不出那些人光鮮外表下的齷齪和殘忍，但祂隻阻止了他們成為教皇。
    看到那兩個披著光明外皮的髒東西被燒死時，祂在想什麽呢？
    黑暗神愉悅地笑了起來。
    這一幕似乎並不那麽無聊，在等待這麽久後，終於變得有趣了起來，不，是光明神變得有趣起來。
    祂將懸在麵前的鏡子抓入掌心，畫麵變化，熟悉的麵容出現。
    雙眸輕闔，神態安詳，祂正在冬日暖陽下閉目小憩，整個人似乎要融入那天光之中。
    蒼白指尖輕點上那張聖潔美麗的麵容，似乎將祂驚擾到了，淡金睫毛輕顫睜開時，黑暗神感覺自己指腹似乎被什麽掃過。
    黑暗神短暫怔愣了一下，看到祂偏頭對著什麽人微笑，眸光溫和純淨，嗓音悅耳輕柔：“孩子們，下午好。”
    嗬，又要開始無聊的教學了。
    黑暗神鬆開鏡子，無知無覺地摩挲著指尖，想著等可憐的化身把仇報了，就推進下一幕吧。
    不知道這一次，阿比索斯需要多久呢？
    鏡麵上的畫麵變化，從一身白金色華服的男人，變成了渾身籠罩在海藍色披風中的少年。
    阿比索斯神情茫然地站在人流之中，偽裝成藍色的眼瞳空洞渙散。
    他緊緊攥住腰間劍，內心無可抑製地生出了無力和悲哀，從沒如此刻這般感覺到冬日的寒冷寂寥，骨頭縫裏都透著針刺一樣的冷意。
    他本該去報仇的，因為還沒來得及學會傳送魔法陣，趕路隻能借助各種魔物，本來準備繞開“光明之城”瑞恩斯——也是光明教廷的大本營，卻被前教皇的齷齪事吸引，停下了腳步，並混了進來。
    在接連處死了兩位教皇後，民間對教廷議論紛紛，他無意中聽到了“戴安娜”這個熟悉的名字，好奇詢問了幾句，想知道當年的事是怎麽平息下來的，卻錯愕發現了另一件事。
    上一世的阿比索斯，和戴安娜同時代的那個阿比索斯，被從時間中抹去，無人記得。
    仿佛那個他從未存在過。
    最初他以為是教廷在愚弄世人，但連光明神使戴安娜墮落背叛都未隱瞞，有必要隱瞞“阿比索斯”的存在嗎？
    他用力搖了搖頭，重重咬住嘴唇，立刻嚐到了腥甜的味道，勉強從那種荒誕的情緒中掙脫。
    也許隻是這些人剛好不知道而已。
    但這話他連自己都騙不過去。
    他從未這麽清醒地知道，這一場神明的遊戲裏，他一個人類完全沒有反抗之力。
    內心深處，絕望與憎恨共生，越發強烈。
    他僵硬地扭動脖子，像是即將壞掉的提線木偶，看向城市中最顯眼的那座建築，光明神殿。
    他抬腳向城門方向走去，但走出不過三四十步，又折返回來。
    光明與黑暗相互克製，但據說很久以前，虔誠的黑暗法師也是可以走進光明神殿的，但那也是很久以前了。
    今時今日，大概沒人會相信，有一個黑暗法師敢堂而皇之地走進光明之城，走進這座神殿。
    祁漾似有所感，讓學生們提前回去，意識沉入遙遠的神像之中，垂眸俯視，看到了他那離家許久的學徒。
    進入神殿，如帽子麵具這些都需摘下，從祁漾的角度，隻能看到他染成藍色的頭發。
    魔法陣沒學好，這些小伎倆倒是學得不錯。
    眼下他的內心空茫一片，像是丟了魂一樣，卻斷續地呼喚著自己。
    祁漾看了會兒，招來一縷風，代自己輕撫上他頭發。
    阿比索斯眼珠子轉動，下意識摸了摸頭頂，仰頭看去，對上神像的金色眼睛，莫名覺出了幾分溫和，鼻子跟著微微發酸。
    神像與那個人一點都不像，但這一刻，祂們的眼睛卻似乎重疊了。
    他嘴唇微微張開，無聲輕喚，下意識叫出了最熟悉的稱呼：“老師……”
    耳畔有歎息聲響起。
    “阿比索斯，我聽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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