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友財一點辦法也沒有。
    說話聲小了，老娘聽不見。
    這說話聲大了，老娘又嫌震耳朵。
    蘇鼎鼎沒好氣的瞥了一眼萬友財，坐在了炕沿上，將萬豔拉到了自己身邊坐下。
    “豔兒九歲才上學，現在四年級都沒讀完，你就讓她下來幹活，家裏缺她這個勞動力啊？”
    蘇鼎鼎語速很慢，但很嚴肅。
    萬友財莫名的有點慌，平日裏家裏有啥事，老娘基本都不問，今天這是咋的了？
    “娘……”
    “缺勞動力的話，我頂上，”蘇鼎鼎突然蹦了起來,拿起了放在門口的鋤頭，“我現在就割草去！”
    瘦弱的小老太太，佝僂著腰，這一跳，可是嚇壞了所有人。
    王玉萍也慌忙過來扶住了蘇鼎鼎，“娘，你別閃了腰，我們這就是覺得女孩子上學實在是沒啥用，再說以後萬斌上學、結婚需要不少錢，豔兒是當姐姐的，得為弟弟多著想一些……”
    “這就對嘍，”蘇鼎鼎丟了鋤頭，握住了王玉萍的手，反複的摩挲著，“還是我兒媳婦說得對，這手心手背都是肉，女兒也是十月懷胎生下來的，我們老萬家的種，不僅要上小學、上中學、上高中，還要考大學……”
    王玉萍一頭霧水的看著眼前的老太太，她們說的也不是一回事啊！
    “娘！”萬友財急了，不得不拿出大姐來壓她，“這是大姐的主意，把錢省下來給你孫子娶媳婦用！”
    蘇鼎鼎有些不悅了，都說這麽多了，還這麽倔強。
    還大姐的主意！
    萬麗娟不也得喊她一聲娘，反天了不成！
    “你這孩子，非得搞民主那一套，行，那就投票！”蘇鼎鼎敲著煙袋鍋問道：“同意豔兒繼續上學的舉手！”
    隻有她和萬豔舉起了手。
    “多數服從少數，就這麽著了。”蘇鼎鼎理直氣壯。
    “娘！”
    萬友財明顯生氣了，一把拽走了萬豔手裏的書包，丟到了地上。
    萬豔沒防備，差點被拽的摔倒，委屈的哭了起來。
    蘇鼎鼎舉起煙袋鍋就往萬友財的身上打，“我還喘著氣呢，你當我死了是吧！”
    “娘，這事你就別跟著瞎摻和了！”萬友財也是鐵了心，挨打也不妥協。
    死板！
    腦子真是一點不轉彎啊！
    蘇鼎鼎氣急敗壞，大聲嚷嚷道，“你現在不讓孩子上學，等你死了孩子就不給你上墳！”
    “我有兒子……”萬友財竟然還笑得出來。
    “我也不給你上墳！”一直站在一邊的萬斌突然開口說道。
    他今年八歲，才上一年級。
    小男孩從小算是姐姐帶大的， 姐弟兩個感情特別好。
    別看他小，但一直很維護姐姐。
    不過前世姐姐輟學以後，姐弟兩個的關係就慢慢疏遠了。
    聽到他這句話，萬友財破大防了。
    “臭小子，你再說一遍？”
    他舉起鞋就要打萬斌，萬豔慌忙上前掩護弟弟，萬斌也嚇跑了。
    “嘿，真是出息了，學會打孩子了是吧？”蘇鼎鼎又是一跳三尺高，舉起煙袋往萬友財身上一頓抽。
    “我沒打孩子，娘，是孩子氣我！”萬友財一個頭兩個大。
    活了這麽多年，老娘都沒打過他們，今天咋跟換了個人似的！
    識海裏的剛子捂嘴偷笑。
    這不是典型的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嘛。
    宿主打兒子，胳膊都要掄飛了，兒子打兒子就不行了！
    “這個家，誰年紀最大誰說的算，隻要我沒死，你們就都得聽我的！”蘇鼎鼎厲喝。
    萬友財和王玉萍都不敢說話了。
    老太太這兩天身體不太舒服，但今天聲若洪鍾，跟回光返照似的，有點嚇人啊。
    “豔兒，走，今天晚上跟奶奶睡！”蘇鼎鼎拉著萬豔走出屋子。
    萬斌不敢一個人留在這，怕挨打，撿了姐姐的課本和鉛筆盒追了上去。
    第二天一早，萬豔背著書包，兜裏揣著兩雞蛋，和萬斌一起上學去了。
    “豔兒，好好學啊，考個一百分給奶奶看看！”蘇鼎鼎將她們送出大門口，故意大聲喊。
    萬友財不敢吱聲，被老娘打得渾身疼，也得下地去幹活。
    家裏種了十幾畝的豆子和玉米，那個年代，還沒有普及機械化。
    噴藥水都是人工背著藥壺，除草也是靠的鋤頭。
    兩口子在地裏一邊幹活，一邊商量著萬豔上學的事。
    本來她們想著讓萬豔讀完小學，但又覺得大姐說的也不是沒道理，讀完也是那麽回事，不如早點回家幫忙。
    最後，兩個人決定告狀。
    這事還得大姐出麵，隻要她往那一站，老娘就老實了。
    萬麗娟接到電話，覺得詫異。
    “你們確定老娘搞清楚是咋回事了？”
    得到肯定的回複，她讓老娘接電話。
    蘇鼎鼎慢吞吞的來到電話機旁邊。
    “喂……”
    “娘，你身體挺好的啊？”萬麗娟打算先嘮幾句家常。
    “早，我哪天都起的挺早，年紀大了睡不著。”蘇鼎鼎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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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萬麗娟提高了音量又問道：“晚上吃的啥啊？”
    “窗戶上沒貼啥啊……”蘇鼎鼎主打一個所問非所答。
    萬麗娟歎了口氣，“娘，豔兒上學也學不出個名堂來，現在家裏正是忙的時候，讓她幫家裏忙忙也是應該的。”
    “哎呀媽呀，你也知道你二嬸家的牛犢子累死了？”蘇鼎鼎心疼的吧唧嘴，“那小牛犢才多大啊，就讓下地幹活，這下好，累死了吧，你二嬸坐地上拍大腿哭，有啥用，要是能哭回來，我也去幫她哭，大丫頭，你是沒看著啊，那小牛犢子長得老帶勁兒了……”
    蘇鼎鼎這打開話匣子，就說個沒完。
    萬友財和王玉萍站在一邊開始心疼電話費。
    “娘，大姐跟你說娟兒上學的事呢！”
    “是啊，娘，說正事！”
    蘇鼎鼎連連點頭，“那啥，友財不讓我和你說了。”
    說完，蘇鼎鼎快速將電話給掛了。
    “你大姐那個人就是善良，連你二嬸家的牛犢子都心疼，不像你們倆，自己養的娃連學都不願意給上！”蘇鼎鼎伸手指著她們的鼻子，碎碎念的回屋了。
    萬豔緊張的捏著褲子站在外麵，眼巴巴的盯著蘇鼎鼎。
    “看啥，還不快去寫作業。”蘇鼎鼎對著她笑了。
    “奶奶，我還能上學嗎？”萬豔小聲問道。
    “隻要奶奶還活著，你就能上學。”蘇鼎鼎做出了承諾。
    萬豔這才笑了，“奶奶你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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