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蠢！”血髓殘魂在正陽識海中發出一絲極其輕微波動，最終歸於沉寂。
    正陽扶著再次虛弱下去的薑悅重新靠坐在樹根上，脫下自己那件早已破爛不堪的外袍，小心翼翼地蓋在薑悅身上。
    他坐在薑悅身邊，讓她靠在自己肩頭，緊握著她的手，破雲槍斜插在觸手可及的泥地上。混沌金丹在造化之樹的光芒和懷中剩餘靈石的滋養下，艱難地維持著運轉，修複著自身的裂痕。
    “睡吧月亮，我守著你。有我在，誰也別想再傷害你。”
    薑悅閉著眼，嘴角帶著一絲安寧滿足的弧度，呼吸漸漸平穩。
    薑悅心脈在白光的持續滋養下，似乎穩定了一些，但失去道基的凡軀，在這片死域中依舊如同風中殘燭，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牽動著正陽的心。那累累白骨無聲地警示著此地的凶險，可眼前這枚果實，是唯一能看到的、可能徹底改變薑悅現狀的“生機”。
    正陽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散發著溫和白光的造化規則之果，呼喚神識深處殘魂：“老鬼，法則之樹下那些白骨都是為摘法則之果而死嗎？”
    殘魂此時不再著急，故弄玄虛地問道：“嘿嘿，終於忍不住了？小子你看這六棵法則之樹，哪棵樹下的白骨最多？”
    正陽起身再次繞著窪地邊緣，遊走在六棵法則樹之間。
    時間之樹、空間之樹、輪回之樹最多，造化陰陽之樹次之，湮滅之樹最少，這三棵造化之樹下部分骸骨保持著盤腿而坐的姿態，部分骸骨手腳扭曲，想必臨死前經曆著難以承受的痛苦，而且這些骸骨眉骨正中心位置都詭異地生出兩道或者更多的雲紋。
    這些景象，如同閃電劈開正陽腦海中的迷霧！
    “眉心的雲紋難道是法則之力顯化？他們是死於貪心……是貪心！”他失聲低語，聲音帶著一絲顫抖的寒意，“他們不是死於摘取單一一種法則果實，而是……在采摘了其中一種法則果實後，又妄圖染指第二種！第三種！甚至是所有法則之力！截然不同、甚至可能彼此衝突的法則之力在他們體內爆發，瞬間將他們撕碎！”
    “沒錯，無一例外都是死於貪婪！他們身上殘留著不止一種法則之果的痕跡，不過試問誰來到這裏能抵擋法則之力的誘惑？若老夫獨自深入這墮仙林，想必也會變成一堆白骨！”血髓老鬼感慨道。
    “原來如此……這六棵法則之樹，彼此獨立，卻又在冥冥中互相製衡。取其一，便是緣法，若生貪念，妄圖兼得，便是自取滅亡！”正陽心中湧起一股明悟，同時也伴隨著更深的寒意。這墮仙林的凶險遠超想象，連化神大能都逃不過這無形的法則陷阱。
    正陽的目光重新落回造化之樹上，看著那散發著溫潤白光的果實。這是救治薑悅唯一的希望，他抬起手卻遲遲沒有動手！
    薑悅悠然醒來，看到正陽呆呆地站在造化之樹旁，感受到正陽內心的掙紮，蒼白的臉上露出一抹虛弱的微笑：“我們…試試。若不成…能死在你懷裏，也無憾了。”
    “胡說！”正陽低喝，眼中卻滿是痛楚。
    混沌金丹艱難運轉，試圖在手上凝聚一層護體元氣，然而墮仙林的規則壓製如影隨形，那層靈光甫一出現便劇烈波動，如同風中燭火，閃爍幾下便徹底潰散。他深吸一口氣，緩緩伸出手，探向那枚溫潤如玉的造化規則之果。
    指尖觸碰到果實的瞬間，一股磅礴到無法想象的意識驟然蘇醒，蘊含著宇宙初開、萬物生滅的無上規則偉力，霸道、純粹，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秩序本源氣息！
    正陽隻覺得一股無法抗拒的恐怖念力順著手臂狂湧而入！他試圖運轉混沌金丹接受這股念力，但混沌金丹在這股念力麵前如同一葉扁舟，三色道紋瞬間被衝刷殆盡，金丹表麵本就存在的裂痕瘋狂蔓延，發出不堪重負的哀鳴！那力量無視了他體內的所有，如同決堤的星河，瞬間灌滿了他全身乃至靈魂！
    “噗！”一大口夾雜著髒腑碎片的鮮血狂噴而出，正陽感覺自己的身體像是一個被強行吹脹到極限的氣球，下一秒就要徹底爆裂。
    “正陽！”薑悅驚駭欲絕，掙紮著撲了過去。
    就在她接觸到正陽身體的刹那，頭頂的簪子驟然爆發出耀眼光華，將正陽和那枚造化果實一同籠罩。
    一聲奇異的嗡鳴仿佛穿透了時空壁壘，那原本霸道絕倫的造化之力，在接觸到光華的瞬間，竟變得溫潤平和，如涓涓細流，順著手臂流轉全身後再度回到造化之樹。
    造化之樹那枚蘊含著造化規則的果實，如同冰雪消融般悄然融化，並未化作汁液滴落，而是直接化為最精純的造化本源之氣，形成了一團拳頭大小蘊含著無限生機的純白光團，懸浮在兩人頭頂。
    正陽並指為刀輕輕劃過，懸浮的純白造化光團微微一顫，化作兩道凝練的光流，一道稍粗，沒入正陽微微張開的嘴唇；另一道稍細，飄向薑悅蒼白幹裂的唇瓣。
    造化之力進入薑悅體內，讓她發出一聲舒服到極致的輕吟。
    造化之力是從生命最底層湧起最純粹生的力量，如一汪清泉流過破碎經脈、幹涸心田，幹涸的血液被注入活力，衝刷著體內每一寸，將積鬱的暗傷盡數帶走。蒼白的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複紅潤光澤，幹裂的嘴唇變得飽滿水潤，黯淡的眼眸重新亮起驚人的神采，如同蘊藏了星辰！
    然而磅礴的造化之力在修複了她肉身創傷，將她這具凡軀推向了凡人所能達到的生命力巔峰之後，卻並未在她那空蕩蕩的丹田氣海中停留。
    那裏，依舊是一片冰冷的虛無。造化本源之氣如同最精妙的工匠，完美修複了這座“宮殿”的破損之處，讓它煥然一新，堅固無比，卻唯獨沒有在其中重新點燃那盞名為修行的燈火。道基已斬，精血已還，斷絕的修行之路，並非單純的生機和修複所能重續。
    “呃啊……”造化規則果實進入正陽體內的一瞬間，他發出一聲壓抑的悶哼，湧入他體內磅礴的造化光流，在修複了他肉身所有傷勢後，絕大部分力量都湧向了那顆正在涅盤重生的混沌金丹。遍布裂痕黯淡無光的金丹如久旱逢甘霖的龜裂大地，貪婪地吸收著這生命本源的力量。
    金丹表麵，三色道紋在造化之力的滋養下重新煥發出光彩，並且以一種玄奧的方式開始流轉。道紋之間原本涇渭分明的界限開始模糊，絲絲縷縷的純白造化之力如同最靈巧的織工，在裂痕處穿梭、彌合，將破碎的金丹一點點修複加固！
    過程依舊痛苦萬分，如同將破碎的骨骼重新接續，將撕裂的肌肉強行縫合。但痛苦之中，卻蘊含著涅盤重生的酥麻。整個混沌金丹的體積似乎縮小了一圈，卻更加內斂、深邃，散發出一種圓融無瑕、生生不息的韻味！金丹的每一次旋轉，都引動著周圍稀薄的天地元氣，甚至隱隱與腳下這棵造化之樹的氣息產生共鳴！
    不僅如此，正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對造化這一天地本源法則，有了一絲極其微弱卻又無比真實的感悟。當最後一絲造化規則之力匯集於識海中，在體內構造了一個複雜玄奧、蘊含著生滅輪轉之意的圖案，圖案漸漸縮小，衍化成雲紋印入識海深處！
    正陽睜開眼，發現薑悅早已醒來，正一臉笑意地看著自己。
    突然一道光柱毫無征兆地從九天之上驟然落下，它純白卻帶著一種絕對的穿透力，仿佛來自法則的源頭，又似來自另一個維度的注視。
    正陽隻來得及驚愕抬頭，視野便被一片純白徹底吞噬。
    嗡鳴之聲並非在耳畔響起，而是直接在神魂深處震蕩，光柱中蘊含的不是力量，而是一種更高層次的意誌衝擊！
    正陽隻覺得識海像是被投入了一顆耀眼的太陽，強烈的眩暈感如同潮水般席卷而來，身體的感知在瞬間被剝離。白是意識崩潰前最後的光芒，隨後便是無邊無際的黑暗……
    兩道身影在純白光柱中瞬間軟倒，如同被抽離了所有筋骨。
    許久之後，墮仙林重歸死寂，灰霧依舊在窪地邊緣無聲翻滾，仿佛剛才那道驚心動魄的光芒從未出現過，六棵法則之樹靜默佇立，中央水潭依然碧波無瀾。
    造化之樹下，唯有根根白骨散落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