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書院司天殿，殿頂並非凡木磚石，而是以神通開辟，可見周天星辰運轉，銀河倒懸，無數細小的符文如同星辰軌跡般明滅閃爍，演化著無窮天機奧秘。腳下是溫潤如玉的青金地麵，刻錄著山川龐大陣圖，隱隱與外界天地共鳴。
    正陽心中震撼難以言表，相比於濟世院的素雅淡然，司天殿這般囊括寰宇的浩瀚格局，著實讓人大開眼界，這便是中州頂尖宗門，儒家修行聖地的氣象；袖中的龍浩然更是安靜如雞，一雙豎瞳瞪得溜圓，小心翼翼地打量著四周，顯然也被這陣仗鎮住了，不敢再胡亂開口。
    齊星衍將正陽和龍浩然引至殿中，便自顧自走向主位旁的一個蒲團坐下，閉目養神，仿佛隻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正陽穩住心神，目光投向大殿主位。
    那裏並排坐著兩人，正是白鹿書院院長，化神大修士言無咎和濟世院院長柳元青！
    兩位院長的目光同時落在正陽身上。
    刹那間，正陽感覺自己再次被從裏到外徹底看透。他不敢怠慢，強忍著傷勢上前一步，躬身行禮道“晚輩正陽，見過言院長，柳教授。多謝書院援手之恩。”
    言無咎微微頷首“小友不必多禮，你能從帕坦古國絕地掙脫而出，更是在驚動那爛陀寺巡查使的情況下，依然逃出西域，果然如星衍所言，乃是一大變數。”
    柳元清撫須接口道“小友傷勢不輕，明心的大悲指力至剛至猛，已傷及肺腑經絡。且讓老夫先為你穩住傷勢，再敘話不遲。”
    說罷他手中碧玉拂塵輕輕一揚，數道蘊含著磅礴生機的靈光飛向正陽，瞬間沒入他體內。
    正陽隻覺一股溫和醇厚的生命能量迅速流遍全身，所過之處，那肆虐的佛力如同冰雪遇陽般快速消融，受損的經脈被滋養修複，五髒六腑的劇痛迅速減輕。
    “晚輩多謝柳教授！”正陽連忙打了個稽首。
    柳元清微微一笑擺手。
    言無咎開口道“正陽小友，帕坦古國乃世所公認之絕地，佛骨舍利塔更是關乎重大。不知可否將塔中經曆，擇其要者相告？”
    他的語氣雖然平和，但正陽能感受到其中蘊含的分量。兩位化神，一位元嬰後期，皆目光凝重地看著他。
    正陽心知此事關乎此界存亡，絕非私事，他沉吟片刻，理了理思緒，便從踏入骨塔第一層“都盧難旦”石階開始講起。
    他講述了石階地獄的重壓抉擇，業火湖中的萬兵淬體與嗔念考驗，癡念膠質的凝滯與掙脫，鏡麵地獄的完美鏡像與真我突破……
    言無咎聽得極其專注，時而微微頷首，時而眉頭緊鎖。他們顯然對骨塔地獄的殘酷有著相當的了解，但正陽親身經曆的細節依舊讓他們動容。
    尤其是當正陽講到第七層淨業蓮台，遇到那些選擇“斬念飛升”的了塵、趙懷瑾，以及神秘強大的七殺劍主、苗疆少女等人時，兩位院長對視一眼，神色更加凝重。
    “斬念飛升，化身法則……”言無咎輕聲重複了一句，眼中閃過一絲複雜，“此路，終究是舍棄了自我，成了天道運轉的傀儡，看似得大自在，實則為奴而不自知。可悲，可歎。”
    柳元清歎道“能抵達第七層者，無不是一代天驕，心誌、天賦、機緣缺一不可。可惜，一步踏錯，萬劫不複……”
    正陽心中亦是感慨，繼續往下講述。
    當他說到六道通天光柱降臨，代表著時間、空間、陰陽、造化、湮滅、輪回六大本源法則，以及那來自“上界”的誘惑與陷阱時，整個司天殿內的氣氛驟然繃緊，星辰運轉的速度似乎都慢了下來，言無咎的身體微微前傾，柳元清撫須的手也停頓了。連一旁閉目養神的齊星衍也睜開了眼睛，目中星軌急速流轉。
    當他講到最關鍵的部分——他被湮滅光柱拒絕後，打入第八層，見到那棵吞噬一切的恐怖巨樹，以及最後被跋陀佛陀之力送入神秘石殿，見到了被萬鏈鎖身的跋陀佛陀與葛玄祖師虛影
    “細細說來！石殿之中，兩位前輩究竟是何狀態？他們說了什麽？！”言無咎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切。
    正陽穩住心神，將石殿中的對話盡可能完整地複述出來此界為“藥園”的真相、五千年前大劫的緣由、上界收割的殘酷、兩位祖師建立骨塔初衷與後來的變故、以及……百年到三百年內，煉虛期使者必將降臨的預警！
    當他講到葛玄祖師傳授歸一道經時，齊星衍目光微動，深深看了正陽一眼。言無咎和柳元清則是長長歎息一聲，既有欣慰，又有無邊的沉重。
    “歸一道經……竟是葛玄上人在上界所悟整合之道……”柳元清感慨道。
    言無咎緩緩坐回原位，殿內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隻有星辰運轉的微響和眾人沉重的呼吸聲。
    信息量太過巨大，衝擊著每個人的心神。萬年前的真相、此界的絕望處境、兩位祖師的犧牲、迫在眉睫的煉虛之劫……每一件都足以掀起滔天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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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如此！此界修行如同一條斷頭之路，千百年來無一人能再進一步，你我窮其一生，在上界眼裏怕不是如同浮遊一瞬……”齊星衍的聲音帶著沉重，“上界，終究是以此界為苗圃，以眾生為資糧。那六道光柱，便是他們篩選‘合格品’與收取‘養分’的通道！”
    柳元清失聲低呼，臉上滿是難以置信的震驚與敬意“跋陀尊者與葛玄祖師……他們……他們竟還在！竟是以自身為代價，鎮封於塔底，延緩收割！”
    良久，言無咎才緩緩開口，聲音恢複了平日的溫潤“阿彌陀佛。跋陀尊者與葛玄上人，乃此界真正的脊梁。他們舍身鎮道，為我等爭取了寶貴的時間，更指明了方向。”
    他看向正陽“正陽小友，此前書院曾多次派人深入帕坦古國，卻無一人能平安逃脫，若非你冒死帶回真相，我等或許還沉浸在中州承平的幻夢之中，待收割降臨，隻能淪為待宰羔羊。”
    柳元清重重點頭“不錯。小友不僅帶回預警，更帶來了葛玄祖師的傳承與希望。此乃大善！”
    言無咎沉吟片刻，袖袍一揮，兩道流光飛向正陽。
    一道是一個古樸的玉瓶，瓶身溫熱，裏麵一枚龍眼大小、通體渾圓、散發著九彩霞光的丹藥靜靜懸浮，濃鬱的藥香幾乎化為實質，吸一口便覺神魂穩固，氣血奔湧。
    “此乃書院允諾‘九轉還魂丹’，取九種千年靈藥，輔以地心炎髓曆經九轉丹劫方成。不僅可以滋養金丹，提升化嬰的根基，提高化嬰幾率，若是金丹化嬰失敗，還可守護修士本源，減少損傷！”
    正陽心中劇震，九轉還魂丹！這可是結丹境修士夢寐以求的丹藥，價值連城，甚至能引起各大勢力的瘋狂爭奪！他連忙雙手接過“多謝院長厚賜！”
    言無咎擺擺手，打斷他的話，“另一道，是書院藏書閣的最高權限令牌。持此令牌，書院藏書閣九層上下，包括諸多禁術、秘聞、上古傳承，皆可任你翻閱參詳。望你能從中有所獲益，盡快提升實力。”
    一枚非金非木、刻著“白鹿”二字和浩瀚書海圖案的令牌落入正陽手中，觸手溫涼。
    正陽再次躬身感謝。藏書閣的最高權限！這意味著他可以接觸到白鹿書院萬年的積累，對於完善自身之道，了解此界秘辛，有著無可估量的作用！
    這時，旁邊的齊星衍忽然淡淡開口，扔過來一件東西。
    正陽接過，發現是一枚看似普通的青銅書簽，上麵刻著幾道簡單的星辰軌跡，但入手瞬間，便感到一股浩瀚的星力與自己的神識產生了聯係。
    齊星衍嘴角泛起一絲笑意，道“既對外宣稱是老夫弟子，便不能無憑無證。這枚‘星衍簽’你拿著，憑此可自由出入司天院，觀摩星軌運行，算是老夫給你的見麵禮。”
    言無咎和柳元清見狀，相視一笑，並未多言。齊星衍此舉，無疑是坐實了正陽是他“弟子”的身份，這意味著司天院，乃至整個白鹿書院，都將成為正陽的後盾。這其中蘊含的庇護之意，遠比那枚書簽本身更重要。
    正陽緊握星衍簽，心中湧起一股暖流。他再次向三位院長深深一揖“晚輩……定不負諸位院長厚望，必勤加修行，以期將來能為此界盡一份力！”
    “好。”言無咎滿意地點點頭，“星衍，你安排一下，在靈韻山擇一洞府，讓正陽小友好生修養。所需丹藥靈石，一應供給，皆按院內真傳弟子最高規格。”
    “院長放心，這就去辦。”齊星衍含笑應下。
    言無咎最後看向正陽，目光深邃“正陽小友，劫數將臨，無人可獨善其身。書院並非溫室，亦需薪火砥礪。你既得葛玄上人傳承，身負造化，更要安心修行，但有所需，可直接通過星衍簽告知星衍院長。”
    “晚輩明白。”
    隨後，齊星衍親自引領正陽和龍浩然離開司天殿，向著書院深處靈氣最為盎然的靈韻山飛去。
    路上，龍浩然才敢從袖子裏徹底鑽出來，長長舒了口氣，偷偷傳念道“呼……憋死老子了！剛才那三個老頭……呃，前輩，氣勢太嚇人了！尤其是中間那個，感覺他看老子一眼，老子幾歲尿床都瞞不住！”
    齊星衍袖袍輕輕一拂，一道無形無質的元炁如同清風般拂過龍浩然。小蛟正張著嘴還想喋喋不休地發表感慨，卻突然發現自己隻能發出“嘶嘶”的氣音，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它急得用爪子撓自己的喉嚨，又去扯正陽的衣袖，一雙豎瞳瞪得溜圓，滿是委屈和不解。
    正陽看著它這副滑稽模樣，不禁莞爾，心中因連日奔逃和麵對大能而產生的緊張感也消散了不少。他伸手將龍浩然撈起，放入袖中，輕輕拍了拍以示安撫。龍浩然這才悻悻然盤回正陽手腕，賭氣似的用尾巴尖掃了掃他的皮膚。
    齊星衍自不會與後輩過多計較，隻為磨磨小蛟的性子，隨即帶著他們化作一道清輝，瞬息間便跨越了書院內部的重重空間禁製，來到一片靈山秀水之間。
    此地雲霧繚繞，奇花異草遍地，飛瀑流泉叮咚作響，空氣中彌漫的靈氣幾乎凝成實質，吸上一口便覺神清氣爽，修為都有隱隱增長之感。正是白鹿書院核心教員閉關潛修之所，隱匿於鹿鳴湖深處的靈韻山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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