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來的質問讓鬆石子摸不著頭腦，正思忖哪裏惹怒了道祖，未等開口，菩提老祖又道：“麵對心愛之人情難自禁有何可笑之處？愛一個人又哪裏可笑了？劫後餘生見到心愛之人，難道不該噓寒問暖，不該去抱一抱？你笑什麽！哪裏可笑了！”
    眾人麵麵相覷，堂堂地仙之祖竟在一群小輩麵前大談情愛，這原本更加好笑滑稽，可卻無人敢笑，他們見菩提老祖不像戲謔，十分語氣中八分怒氣，二分悲涼，整個洞中刹那間變得安靜，安靜得能聽清數十丈外鍾乳石滴落的水滴聲。
    水滴了十三滴，風離想起了《清貧樂》，那是一首歌頌男歡女愛的曲子，是菩提老祖心愛之人最喜歡的曲子，也是風離學會的第一首曲子，風離至今仍記得教他曲子的仙子曾眼含淚水地指著東方說：“東邊的海上有一座小島，那裏住著一個神仙，很好很好的神仙。”
    “神仙姐姐，你怎麽哭了？”
    “風裏有沙。”
    手裏鮮過來喊吃飯，見大廳裏鴉雀無聲，大家都睜著眼，喘著氣卻無一人發出聲響，小心翼翼地朝菩提老祖說道：“老爺子吃飯啦。”
    菩提老祖忽然笑了：“早就餓了，眾位隨我吃飯去吧！”
    手裏鮮做了五葷五素十個菜，眾人圍桌而坐，席間多了吹火、提刀二位仙人，卻獨缺那黑衣人，風離正要詢問，卻見燒火仙人甚是熟悉，記起是東海之畔傳他混元脈之人，驚呼道：“原來當初傳我道法之人竟是太師父的第四弟子，師伯在上，受師侄一拜。”
    燒火仙人火中笑道：“師侄免禮，我不過就是個燒火的，何必行如此大禮，東海傳功不假，卻是受人之托，你不必謝我。”
    風離道：“敢問師伯，是受誰人所托？”
    火裏笑三緘其口：“這個嘛……”
    切墩仙人板上飛道：“什麽這個那個的，左不過是與人打了個賭，就是那個穿黑衣的臭小子，他非說淩淵有個傳人，本事奇高，什麽三脈齊修，隻要加以調教便能勝過我等四人，我四人自是不信，於是商定讓老三先給你提點提點，然後讓老四在萬仙大會上與你鬥法，若是勝了，臭小子就幫我們四人做飯一年，若是輸了便傳你三星洞功法，指引你來此學道，說起來淩淵是老爺子的第五弟子，也不是外人，傳你功法算不得違背門規。”
    菩提老祖道：“還有臉說這打賭的事，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既然風離勝了，就該高高興興地迎他們進來，你這混球還要為難他們，這豈是我方寸山的待客之道？”
    手裏鮮道：“我就是氣那砍柴的不爭氣，說起來也是老爺子第四弟子，名氣在外麵也是叮當響，卻連淩淵的傳人也鬥不過。”
    菩提老祖道：“你還氣老四，你自己不也是人家的手下敗將？罷了罷了，開薪八成也是怕你們仨揶揄他，這才遲遲不肯回來的，真不讓人省心！”
    殺殺問道：“掌勺仙人手裏鮮，切墩仙人板上飛，燒火仙人火中笑，為何這劈柴仙人的名諱卻是開薪二字？”
    手裏鮮道：“老四入門晚，劈柴原本是老三的活計，本給他取了名字叫山間舞，可他嫌難聽，非要取開薪這個名字，說做人要開心，做仙人就更要開心，我們也隨他了。”
    殺殺道：“山間舞？山間舞刀，豈不就是砍柴？這名字其實蠻好聽的。”
    板上飛讚道：“姑娘有見地。”
    風離這才問道：“那位黑衣前輩去哪裏了，為何不一起用飯？”
    手裏鮮道：“他就是個打雜的，不算老爺子的入室弟子，自然不好同桌用飯，再說他這人脾氣怪，從不與外人親近，隨他去吧！”
    風離不好再問，又將話題轉到淩淵身上：“太師父，淩淵將軍他的事情你可曾聽聞了？”
    菩提老祖卻反問道：“你叫我太師父，卻不稱淩淵為師父卻是為何？”
    風離笑道：“我不曾正式拜師，怕大將軍不認我這個弟子。”其實他心中不願稱淩淵為師也有夏寒的原因。
    菩提老祖道：“淩淵那小子看起來也不像是個兒女情長的人，誰也沒想到他會為了一個女子而斷送自己一生，路是他自己選的，也該由他自己走。”
    林定北忽然問道：“您是他師父，難道就不想救他一救？”
    菩提老祖淡淡道：“你們不是正在做這件事嗎？”
    如平地驚雷，眾人愕然，此事極為隱秘，為何傳到道祖耳中？
    菩提老祖接著道：“放心，淩淵是我弟子，老道礙於身份不好明目張膽去救，更不會攔你們。”
    手裏鮮道：“打賭是我四人的事，可讓你們來此修道卻是老爺子的意思，我的意思你們可明白？”
    風離道：“多謝太師父，多謝各位師伯們。我等一定刻苦修行，不負所托。”
    這時青兒從龍吟劍中鑽出，跪問菩提老祖：“道祖在上，弟子青兒隻請道祖告知大將軍他是否還活著？”
    菩提老祖道：“原來是青兒姑娘，當初淩淵曆劫時，我們見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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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祖還記得啊，那是淩淵第二次拜師，我也印象深刻呢！”
    菩提老祖道：“地上涼，快起來吧，青兒姑娘倒是一片忠心，不對，是一片癡心，劍靈傾心於主人的事古來有之，可幾乎都是無疾而終……哎，年紀大了話就多，姑娘莫怪。劍靈與主人心意相通，你便是覺察不出淩淵的所在，他是生是死難道還覺察不出嗎？”
    青兒道：“我已經許久沒有感覺到他的存在了。”
    菩提老祖道：“淩淵是七境大金仙，哪會輕易死了？姑娘就把心放肚子裏吧。”
    青兒道：“他在天牢時我還能感覺到他的存在，可如今……”
    “或許是他不想讓你知道他在哪裏吧！”菩提老祖道，“這反而是好事情，姑娘不妨這樣想，沒有消息便是好消息，他既然還能讓你找不著他說明他還活著，尚且還有法力，倘若已經死了活著成了廢人，你與他心意相通，豈有察覺不到之理？”
    菩提老祖的話醍醐灌頂，青兒這才展了笑顏，拉扯著林定北的衣襟笑道：“道祖說得不錯，淩淵他還活著。”
    林定北道：“是啊，恭喜你了。”他走到菩提老祖跟前，摘下麵具，麵具下是一張與三星洞學藝時的淩淵一模一樣的臉。菩提老祖也著實吃了一驚，久久說不出話來，三大弟子也驚愕不已，盯著林定北的臉看了許久，嘖嘖稱奇道：“真奇哉怪也，世上竟有人與淩淵那小子長得一模一樣，難道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
    菩提老祖道：“淩淵在這兒時還未練就大金仙境界，雖得長壽，卻也會衰老，你瞧這小鬼的長相卻是和十六七歲的淩淵一模一樣！”
    林定北道：“不瞞道祖，其實我早就是個死人了。”他將死而複生之事說了出來，欲解開心內困惑，可饒是地仙之祖菩提老祖也未曾聽過白骨生肌，重生得道之事，他將胡子捋得發亮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一番掐算下也未得結果：“白骨吸收日精月華轉而為白骨妖精之事倒是屢見不鮮，這平白無故得道成仙實在匪夷所思，更遑論是得了七境仙脈，還頂了一張淩淵的臉以及所有功法，自盤古開天辟地到如今也不曾發生過這樣的事，一切種種怕隻有淩淵那小子才清楚了，你既有如此仙緣，何必在意其中原由，死而複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也自有你存在的理由以及上天賦予的責任，不如拋開過往，重新活上一回。”
    林定北道：“多謝道祖點化，定北受益匪淺。”
    青兒道：“林定北，哪怕你多像淩淵我也不會把你當作他，你就是你，天上地下也就一個這樣的你。”
    “青兒……”林定北湧起暖意，鼻頭發酸，本來該落淚的他眼眶裏卻沒半滴眼淚，自他死而複生之後再也不會落淚了，哪怕是他報了血海深仇的那天對著天空高喊，對著親人墳頭哭泣，卻也流不出半滴淚來。
    一行人來到方寸山三星洞並非遊山玩水的，菩提老祖自然心知肚明，一夜稍作休息，翌日便召集了大家到了練功廣場，這個廣場是菩提老祖一人專用的地方，三星洞弟子眾多，難免出個把多嘴多舌的，風離一行人身份又複雜，不好引人注目，於是被安排來到此處。
    廣場中央種有一棵五六人合抱的菩提樹，據手裏鮮介紹，菩提老祖便是在這棵菩提樹下得道成仙的，道號也由此而來，此乃三星洞禁地，就連庖廚四聖也不能未經允許擅闖。
    菩提老祖正在菩提樹下打坐，老人家覺少，看他頭頂的幾坨鳥糞，顯然已在樹下多時。見風離等到了，這才緩緩起身，伸了伸腰，甩了甩頭，說道：“一天之計在於晨，你們已然浪費了一天之中的好時光，這般慵懶豈能練就大法力？”
    朱子修道：“我說道祖，天方蒙蒙亮，平日裏我都要睡到太陽曬屁股的。”
    菩提老祖道：“所以你的道行淺，法力弱。”
    鬆石子被揶揄一句，不再多嘴。
    菩提老祖道：“教人功法猶如下廚，要因材施教，不可一鍋亂燉，你們幾個也算是修士中的佼佼者，各有所長，不妨將自家絕技展示一番，老道好從中指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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