曆經四天，換乘兩次車，塗誌明一家終於抵達了四川江油。
    一路上舟車勞頓，讓他愈發深切地體會到，當年秀芝奔赴大西北時究竟吃了多少苦。
    幾個年輕姑娘背井離鄉，一路輾轉，其中的艱難困苦，實在是難以言表。
    換乘的車票，塗誌明沒自己操心，全都委托統哥提前買好了，他隻是去售票廳走個過場。
    列車員在車廂裏來回通知：“四川江油到了，請旅客同誌們做好下車準備。”
    火車緩緩進站，秀芝突然興奮地指著窗外喊道：“哥，快看，是我爸媽、我哥我嫂子，還有從軍，他們都來接我了！”
    塗誌明順著秀芝指的方向望去，隻見幾個人影在站台上翹首以盼，身形消瘦，眼中滿是期待。
    秀芝一把推開窗戶，大聲呼喊：“爸、媽、哥、嫂子，是我，我在這兒！”
    家人聽到呼喊，一眼就找到了秀芝，臉上瞬間綻放出欣喜的笑容，甚至追著緩緩進站的火車跑了起來。
    “秀芝，我的閨女可算回來了！”
    “妹子，我們看見你們了！”
    “姐、姐夫，看見你們啦！”
    火車穩穩停下，塗誌明隔著窗戶，熟絡地打起招呼：“嶽父、嶽母、大哥、大嫂、小弟，你們靠近車窗這邊，幫我把東西拿下去。”
    這一聲親切的招呼，瞬間拉近了彼此的距離，大家的臉上都多了幾分熱絡。
    接著，塗誌明和秀芝從車窗裏往外遞包裹。
    一個。
    兩個。
    三個。
    ……
    李家人越接越驚駭。
    足足十二個大包，不一會兒，站台上就堆起了一座小山，十分壯觀。
    秀芝的大嫂馬湘蘭忍不住驚歎：“我的天呐，秀芝這是打算把家都搬回四川了吧，怎麽帶了這麽多東西！”
    李建軍苦笑著歎氣：“到底是一家人，我妹子可真是把妹夫家搬空了。”
    李從軍則小聲嘟囔：“姐也真是的，這麽做，姐夫以後還能對她好嗎？”
    秀芝媽劉桂蘭也跟著發愁：“就是說啊，哪能這麽幹呢？回娘家還搬夫家的東西，人家要是回過味兒來，以後不得天天打罵她呀！”
    一家之主李青山立刻嚴肅說道：“這些東西誰都不許動，秀芝給什麽你們都別要，等她回去的時候，原封不動都得帶回去。咱們不是賣閨女，做人的骨氣還是得有。”
    馬湘蘭看著那一堆大包，饞得直咽口水，還想再說點什麽，卻被李建軍一把拉住了。
    秀芝抱著塗瑩瑩，塗誌明抱著塗晶晶，一家四口下了車。
    那個年代的人，情感表達都比較含蓄，幾人快步走到跟前，沒有擁抱，也沒有過多的寒暄，隻有一聲聲飽含深情的呼喚。
    “老漢兒！”
    “媽！”
    “閨女！”
    “大哥！”
    “嫂子！”
    “妹子！”
    “從軍！”
    “姐！”
    簡單的幾聲呼喚，卻勝過千言萬語，喊著喊著，所有人眼眶都紅了。
    塗誌明懷裏的塗晶晶卻突然奶聲奶氣地問：“你們為什麽哭呀？蛋哥哥說哭是沒出息的表現，你們都這麽沒出息嗎？”
    眾人一愣，氣氛瞬間有些尷尬。
    塗誌明趕忙解釋：“姥爺姥姥和媽媽哭，那是高興的，這是幸福的眼淚，和你說的沒出息的哭不一樣。”
    塗晶晶這一句話，打破了原本傷感的氛圍，大家也不好再沉浸在情緒裏了。
    秀芝把塗誌明拉到身前，介紹道：“爸、媽，這就是我男人。”
    李青山笑著回應：“認識，認識，你們寄回來的照片就貼在咱家牆上，我們天天看呢。”
    眾人都跟著笑了起來。
    塗誌明接著說：“我也不用多介紹，一看就知道大家都是誰。德高望重的是我嶽父嶽母，精明能幹的肯定是大哥大嫂，這位英氣逼人的，肯定就是我媳婦天天念叨的小弟——李從軍吧！”
    這一番話，把一家人逗得哈哈大笑。
    馬湘蘭忍不住誇讚：“怪不得是大廠長呢，妹夫這嘴可真甜，誇起人來一套一套的！”
    這時，火車停站時間到了，汽笛長鳴，緩緩駛離站台。
    李青山說：“咱們別在這兒站著了，趕緊回家吧！”
    劉桂蘭也附和道：“對對對，快回家！”
    十二個大包，外加兩個孩子，對六個大人來說倒也不是什麽難事。大家紛紛動手，背的背，扛的扛，一行人很快出了車站。
    塗誌明看著大步流星走在前麵的李青山，悄悄問身旁的秀芝：“這兒離你家遠嗎？”
    秀芝小聲回答：“也就三十裏地。”
    “三十裏？就這麽走回去？”
    “應該是吧，以前我們進城也是走著來的。先別問了，跟著走，一會兒就知道了。”
    眼看著一行人已經走出二三百米，塗誌明心裏明白了，這一家人真的是走著來接站的。他心裏有些無奈，這麽多人進城接人，竟然連一輛馬車都舍不得租。就算家裏沒有，找別家借，或者從生產隊租一輛也行啊。
    想到這兒，塗誌明抬手喊住大家，笑著說：“坐了好幾天火車，腿都軟了，你們在這兒等我一下，我看那邊有租馬車的，去租兩輛。”
    李建軍連忙擺手：“不用了妹夫，咱家離縣城近，抄近道翻兩座山，用不了倆小時就到了。”
    馬湘蘭也在一旁勸說：“是啊，沒必要花那個冤枉錢！你要是累了，我幫你背晶晶。”
    塗誌明看向秀芝，秀芝立刻心領神會，說道：“誌明哥這是心疼我呢，我剛才下車的時候腳扭了，怕是走不了那麽遠的路了。”
    李家人一聽，立刻緊張起來。
    “腳扭了？嚴不嚴重啊？”
    “那可不能走了。”
    “從軍，你快去雇車！”
    李從軍應了一聲，放下身上的包，朝著火車站旁的租車行跑去。
    塗誌明趕忙跟上：“從軍，等等我，我跟你一起去。”
    那個年代，火車站旁邊通常都有馬車行，這是公家開辦的，方便旅客在行李太多時租用。
    價格也比較實惠，一般五毛到一塊錢就能租一輛。
    塗誌明掏出兩塊錢租了兩輛馬車。
    李從軍很想花這個錢，可惜他沒有，隻好臉紅脖子粗的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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