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林陰翳，一陣風來吹得樹葉子嘩嘩作響。
    塗誌明蹲在土坑的旁邊，眯著眼看這被他捆成粽子的幾個小子。
    剛才還精神百倍，現在卻像霜打的茄子，蔫頭耷腦地擠在一起。
    “為啥啊？”
    塗誌明似笑非笑，把手槍掏了出來，在手裏顛來顛去。
    張小佳咽了口唾沫，脖子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
    “因為我們幾個的名聲太臭了！
    就比如我，跟我爹勢同水火。
    要是在我爹跟前出現，不出三分鍾，我倆就得幹起來。”
    他舔了舔幹裂的嘴唇。
    “您說我要是說您的事兒，我爹非把您當成我的狐朋狗友不可，那事兒要是能成可就怪了。
    您還是再換一個吧！”
    塗誌明盯著張小佳看了半晌，忽然笑了。
    他從兜裏摸出包大前門，給幾個小子嘴裏塞上煙，點燃。
    “那要是我想在四九城接手幾家飯店，能做得到嗎？”塗誌明吐著煙圈問道。
    幾個小子麵麵相覷。
    這年頭，飯店都是國營的，哪有人敢打這個主意？
    張小佳壯著膽子問：“大哥，您是說……那些倒閉的？"
    塗誌明點點頭。
    他這幾天在城裏轉悠，發現不少老字號飯店大門緊閉，窗戶上積了厚厚一層灰。
    六國飯店的鎏金招牌還在，裏頭卻空蕩蕩的。
    “大風刮過的那十年，實行的是全公有製，四九城裏麵許多飯店賓館都倒閉了。”
    塗誌明扳著手指頭數，“六國飯店、德國飯店、東方飯店、長安飯店、西單飯店……
    現在基本都是建築物仍在，但已經人去樓空。”
    他說這話時，眼前浮現出和秀芝在長安街上閑逛的情景。
    秀芝指著那些空置的飯店說：“這麽好的房子啊，就這麽荒著太可惜了。”
    當時他就動了心思，未來四九城寸土寸金，必須提前布局先分出幾塊蛋糕出來。
    張小佳眼珠轉了轉：“這事兒……得找街道辦。我們幾個不行啊。”
    他看了眼其他人，聲音低了下去。
    塗誌明把手槍揣進衣兜，重新抄起了兵工鏟。
    月光照在鏟子上，泛起了悠悠的冷光。
    “這個能！”張小佳一激靈，連忙改口，“不過現在的飯店可都是國營的啊！這怎麽接手啊？難道您想當飯店經理？”
    塗誌明搖頭，“我打算以集體的名義接手京城倒閉的飯店。”
    張小佳眨巴著眼睛：“大哥，我沒懂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
    “我們村集體打算接手這些倒閉了的飯店，變國有經營為集體經營，然後出資重新裝修開業。這回懂了嗎？”
    “懂了！”張小佳眼睛一亮，“國有和集體都是公有，這個問題不太大！”
    塗誌明點點頭，繼續道，“事成之後，我們村集體占七成股份，飯店所在的街道辦占兩成股份，飯店所在的區政府占一成股份。”
    他頓了頓，在邊上又畫了個小圈，“辦事的人合占一成暗股份。”
    “暗股？什麽是暗股？”一個小平頭忍不住問道。
    “就是以獎金和工資的方式，把飯店的一成利潤交給辦事的人。”塗誌明解釋道。
    張小佳臉上漸漸露出興奮的神色，他小心翼翼地問：“哥，這一成利潤有多少錢啊？”
    塗誌明眯起眼睛算了算：“就以全聚德為例吧，現在一年的營業額就有八十萬元，其中一大半都是利潤。
    如果咱們真把飯店開成了，哪怕營業額隻占一半，你們每個月也能拿兩千塊的分成。”
    他頓了頓，看著幾個小子瞪圓的眼睛，“如果飯店多開幾家，月入過萬也不是夢啊！”
    “月入過萬？”張小佳的聲音都變了調。
    要知道現在北京一套普通的小四合院也才三千塊錢，一萬能買三個小院子。
    幾個小子頓時炸開了鍋，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
    塗誌明由著他們鬧騰，自顧自地抽煙。
    他知道，這事兒成了。
    “大哥，您啥也不用說了，這事兒我給你辦了！”
    張小佳大包大攬。
    "不瞞您說，我姐就在東郊民巷那邊當街道主任，那邊好幾家飯店倒閉了的。"
    塗誌明嘴角微微上揚。
    這幫軍二代能量可大著呢，要是真把力量發揮出來，說句沒有他們辦不成的事兒不算誇張。
    據某位軍二代作家說，這幫大院子弟連重武器都弄得到，而且成功賣到了國外。
    “不過我們幾個還小，光我們空說白話怕是不行。”
    張小佳歪著頭，“最好您跟著我們一起去，我們給您引薦，您那邊一說，我們再來個一哭二鬧，這事兒準能成。”
    塗誌明咧著嘴笑了起來，露出一排整齊的白牙。
    他伸手解開幾個小子身上的繩子。
    “那行吧，本來我明天都打算回大西北了，為了這事兒就多留一天。”
    填平了樹林裏的坑，塗誌明帶著幾個小子回了宿舍。
    那晚，他們擠在硬板床上，聽著蚊子的轟鳴聲，聊到很晚。
    塗誌明講起了向陽大隊每個月大幾十萬的進項，聽得幾個城裏小子一愣一愣的。
    第二天一早，塗誌明先去趙敏初家裏和兩人說明了情況。
    趙敏初聽秀芝能多留一天，高興得不得了。
    從趙家出來，塗誌明又去找了方小美。
    畢竟方小美是京城方麵的總負責人，後續的事情需要她負責。
    中午，塗誌明東來順請客。
    不出意料張小佳還真把他的姐姐請來了。
    張小佳的姐姐叫張麗華，三十歲左右，齊耳短發，穿著洗得發白的藍布褂子。
    身上唯一出眾的，就是手腕上戴著一塊上海牌手表。
    “你就是玉安縣向陽大隊的塗誌明？”
    彼此介紹姓名之後，張麗華有些吃驚。
    塗誌明沒想到自己的名聲竟然鬧到了四九城，當即笑道，“張姐知道我的名字？”
    張麗華笑道，“你在京城名聲可不小！
    你還不知道吧？供銷社已經把你告到了中央。
    說你弄的那個什麽聯合經營部，擾亂社會主義經濟，希望中央幹預，予以取締呢！”
    塗誌明坐直了身子，“還有這種事？張姐，那中央的意見是怎樣的，能不能告訴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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