塗誌明沒去找海生他們，就算找了也是白搭，二隊和五隊的社員們沒一個懂蒙語的。
    他幹脆一夾馬肚，大紅馬撒開四蹄，風一般地朝向陽大隊奔去。
    到了大隊部，塗誌明徑直找到郭諞子，把草原上遇到的事一五一十說了。
    郭諞子聽罷，摸著下巴直搖頭：“這事兒可不敢擅自處理，得趕緊往上報。
    公社裏有專門管民族事務的幹部，讓他們來處理最妥當。”
    說著就抄起桌上的搖把電話，給王富興撥了過去。
    電話那頭，王富興一聽事關民族問題，二話不說就答應立刻派人來處理。
    見事情有了著落，塗誌明從馬鞍上解下一隻肥兔子扔給郭諞子。
    “剛打的兔子，中午加個菜。”說完便牽著馬往家走。
    路過董大娘家，塗誌明用另一隻兔子換回了塗大頭。
    小家夥在董大娘懷裏睡得正香，被抱走時還咂吧著小嘴，像是在夢裏吃著什麽好東西。
    回到家，安置好大兒子，塗誌明麻利地燒上一鍋水。
    水剛燙手，他就倒進洋鐵盆裏，把剩下的兩隻兔子往裏一浸。
    約莫半分鍾光景，兔毛已經鬆軟。
    他逆著毛的方向接連幾下，兔皮就褪得幹幹淨淨。
    耳鼻爪這些細處得格外仔細，他用刮刀一點點清理，直到每處都光潔如新。
    正當他掄起菜刀剁著兔肉時，院門吱呀一聲響，秀芝帶著兩個丫頭回來了。
    晶晶和瑩瑩一進門就嚷嚷著餓了，見到正在兔肉就改了口，“好飯不怕晚，怕晚沒好飯。”
    秀芝卻一眼看見丈夫正在案板前忙活。
    看見半盆兔肉，她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這麽多的肉啊，今天有口福了！”
    “遇到點兒事，耽誤了一會兒，我這兒快收拾完了。”
    塗誌明抬頭衝妻子笑笑，“你去把蔥薑蒜準備一下，一會兒醃肉用。”
    秀芝利落地挽起袖子，兩人配合默契。
    不一會兒，切好的兔肉就泡在了搪瓷盆裏，蔥段、薑片和蒜瓣在琥珀色的酒水中載沉載浮，散發著誘人的香氣。
    醃肉得等些時候，夫妻倆抱著塗大頭坐到院牆邊的樹下乘涼。
    兩個丫頭也不怕熱，把皮筋往壓水井上一拴，就歡快地跳了起來。
    “小皮球，香蕉梨，馬蘭開花二十一……”清脆的童謠在夏日的陽光裏飄蕩。
    塗誌明把上午遇見的奇事說了，惹得秀芝唏噓不已。
    秀芝道，“習俗真的不一樣，咱們講究的是入土為安。
    前一段不是幫董大娘做壽衣麽，聽小翠講董大娘一直念叨著，去世之後不想火化呢。
    這事兒和小翠和他堂哥說了好幾次了，倆人都沒敢答應。
    小翠還讓我囑咐你，要是董大娘跟你說了，可別輕易的答應啊。”
    塗誌明心裏麵清楚，董小翠不答應是做不到，董存誌不答應是因為所謂的黨性原則。
    其實對於董存壯和塗誌明而言，有些事隻要不擺在麵上說，很容易就能做到。
    但一旦擺在了明麵上，就得遵循條條框框了。
    塗誌明略微想了想，對秀芝說道，“董大娘這麽幫著咱家，就是親媽也未必能做到。
    老太太從沒跟咱提過啥要求，這麽個小小的願望，我一定幫她實現。”
    兔肉已經醃製得差不多了。
    油燒至五成熱時下兔肉。
    加入薑片、蒜片、大蔥蔥白段、料酒。
    中火煸炒，一直到炒幹水分。
    加入幹辣椒段、花椒炒香。
    最後加入白芝麻、味精、鹹鹽、醬油等調料炒勻。
    出鍋裝盤，盛好米飯，端到樹下，開造。
    正吃的起勁兒，山下來了一匹快馬。
    那人下馬之後奔上了台階，到了塗誌明家的院門口。
    “誌明哥，海生他們和蒙族那邊幹起來了，諞子哥讓你過去呢。
    諞子哥還說嫂子懂蒙語，讓跟著一起過去。”
    幾句話問明了情況，讓塗晶晶看著弟弟妹妹，塗誌明帶著秀芝騎上大紅馬又奔向了青草湖。
    原來塗誌明回村報信之後，那蒙古人也走了。
    臨近中午，建造豬場的兩隊村民開始休息，下水撈魚，生火造飯。
    有兩人也想找個地方方便，不知怎麽就發現了天葬的屍體，驚駭之下便跑回去報告。
    海生等人過去一看認出了死屍是蒙古人。
    一眾人議論紛紛。
    “天葬不在自己地界，跑我們漢人這邊來了。
    這特麽赤身裸體的在這裏，以後這條路還敢走嗎？”
    “誰不說呢！現在人剛沒還好一些，再過兩天要是臭了，這條路就更沒法走了。”
    “這幫蒙族人也不知道咋想的。
    蒙族地方大，還有些猛禽猛獸。
    咱們這邊天天走人，有猛禽猛獸也都嚇跑了。”
    議論之後，眾人看向了海生。
    海生是養豬場、養魚場的雙料場長，這些事自然由他說了算。
    海生也不懂該咋做，但他是主心骨，不懂也得裝著懂。
    稍微琢磨了一下，就吩咐人挖個坑就地掩埋了。
    剛埋好，一群蒙族人騎馬呼嘯而來。
    一看人已經入土，蒙族人立馬急了，衝上來就和海生等人打了起來。
    這年頭蒙族人生猛，但漢族人也不差。
    尤其這時候剛剛打完收拾越南猴子的戰爭，全國上下正興起一股子尚武精神，主打一個誰也不服。
    等公社裏的幹事老宋到的時候，受傷的已經有十多個人了。
    好在向陽大隊和蒙族一向相處不錯，因此雙方雖然打了起來，但都保持了應有的克製，誰也沒有動刀動槍。
    老宋負責處理民族糾紛多年了，那是相當的有經驗。
    上去和蒙族人聊了沒幾句，便讓人一電炮給打暈了。
    衝突再起，雙方又鬥成了一團。
    二隊有個聰明的，知道事情總要有個收場，便派人去向陽大隊送信。
    剛剛出村，便和郭諞子等人匯合在了一起。
    一眾人策馬揚鞭，不多時便到了事發地點。
    這時候，蒙族人的援兵也到了，烏泱泱來了上百號人。
    這下兩邊勢均力敵了，氣氛變得十分緊張。
    彼此怒目相視，一場大戰似乎已經不可避免。
    一切改變就在秀芝出現那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