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醫院外，黑壓壓的人群像潮水般湧動著，嘈雜的議論聲此起彼伏。
    馬鐵軍帶著幾人在前方開路，硬是在人牆中擠出一條縫隙。
    塗誌明緊隨其後，不時向回應兩側的招呼聲。
    擠到人群中央，想象中的械鬥場麵並未出現。
    隻見秀芝一襲白大褂，俏生生挺立在兩撥蒙古漢子之間。
    她口中吐出的蒙語如珠落玉盤，時而鏗鏘有力，時而溫婉動聽。
    “嘰裏咕嚕，咕嚕咕嚕，巴紮嘿……”
    語調在空氣中跳躍，竟帶著幾分韻律感。
    那些蒙古漢子個個掛彩，有人眼眶烏青，有人扶著手臂，卻都規規矩矩地站著。
    更令人稱奇的是，他們全都右手撫胸，目光虔誠地望著秀芝，仿佛在聆聽活佛講經。
    陽光透過人群的縫隙灑在秀芝身上，給她鍍上一層金邊，襯得那身白大褂愈發耀眼。
    突然，秀芝話鋒一轉，聲音陡然變大。
    一夥蒙古人如夢初醒般向對方深施一禮，另一夥人則麵露慚色，連忙還禮。
    這戲劇性的一幕讓圍觀群眾發出陣陣驚歎。
    “外科的王醫生！”秀芝清亮的聲音穿透嘈雜。
    一個頂著地中海發型的中年醫生小跑著上前，白大褂下擺隨著步伐翻飛。
    “李院長，您吩咐！”
    “這些蒙族的同誌都有外傷，你懂蒙語，全程負責他們的治療。”
    秀芝的目光掃過那些蒙古人，“務必做到最好。”
    她特意在“務必”二字上加重了語氣。
    “保證完成任務！”王醫生挺直腰板，聲音洪亮。
    秀芝轉身麵向圍觀醫護人員時，眼神變得鄭重。
    “看病的抓緊去看病，醫生護士立即回到崗位上。”
    她的聲音不大，卻讓所有人不自覺地縮了縮脖子。
    “下次再發生事情，不顧工作出來圍觀的，一律扣發獎金。”
    話音剛落，白大褂們已經作鳥獸散，有幾個小護士甚至小跑起來。
    石思遠湊到塗誌明耳邊，聲音裏滿是豔羨。
    “我手下要是有李院長十分之一的威信，何愁民族糾紛得不到妥善解決啊！”
    話到一半化作一聲長歎。
    塗誌明沒有答話，隻是望著妻子的背影出神。
    陽光下的秀芝身姿挺拔，白大褂被微風輕輕掀起一角，恍惚間竟有了幾分女將軍氣概。
    這與家裏麵溫婉可人的形象判若兩人，卻又奇妙地重合在一起。
    “什麽時候，我這媳婦兒已經變得這麽厲害了？
    在家裏小鳥依人的，在外麵卻能獨當一麵，反差感好強烈，我好喜歡！”
    腦海中馬上要出現不好的畫麵之時，秀芝已然發現了他。
    帶著一對小酒窩，快速的湊到了他的身邊。
    “誌明哥，你來啦！”
    “嗯，聽說這邊發生事了，就過來看看，沒想到我媳婦這麽厲害！”
    秀芝嘿嘿的笑出了聲，一副傻媳婦的模樣，和剛才已是判若兩人。
    “哪兒是我厲害啊！我是狐假虎威，他們怕的是你。”
    石思遠湊了上來，塗誌明給兩人做了介紹。
    秀芝帶著眾人到了院長辦公室，剛剛坐定，石思遠便迫不及待的把請求說了出來。
    秀芝聽完，稍微沉默了一下，然後看向了塗誌明。
    “誌明哥，你說這事兒我答應還是不答應？”
    塗誌明道，“決定權在你，無論你做什麽決定，我都支持你。”
    秀芝想了想，對石思遠道，“蒙族人非常的敬重我，我不希望他們之間發生衝突。
    我願意去蒙古那邊幫忙勸說，解決糾紛。
    但是希望當地政府那邊也能做到最好，盡量一碗水端平，別讓誰吃了虧。”
    石思遠道，“草場邊界和水源的劃分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李院長您放心，蒙族和咱們這邊最希望的是政策和平落地。
    我們盡量不讓那個部落或者那戶人家吃虧。
    如果吃虧的，就在牛羊劃分上給予補償，盡最大努力做到公平公正。”
    秀芝道，“那就好！那咱們什麽時候出發？”
    “越快越好，最好今天就能出發！”
    秀芝想了想道，“我回家收拾收拾，你們半個小時之後過來接我吧。”
    半個小時之後，馬鐵軍開車，後座坐著塗誌明和秀芝兩人，緊跟著石思遠等人駛向了草原深處。
    不出來不知道，秀芝在蒙族人的眼裏地位已然高到了離譜。
    離離原上譜，一譜接一譜，沒有最離譜，隻有更離譜。
    所有存在爭議的部落，隻要秀芝出現，表明身份，爭端立馬消失。
    後來秀芝和塗誌明從解決爭端，變成了義診。
    再後來秀芝派人回去接來十多個醫生，分成三隊，在蒙族舉行了為期一個月的義診。
    所過之處，無不夾道歡迎，吃最好的，喝最好的，臨走還有石頭拿。
    一次休息時，石思遠神秘地拉著塗誌明說：“蒙族人把你媳婦當神仙了，硬說是長生天的使者。
    你絕對猜不到我在一戶人家裏看見了什麽！”
    “什麽？”
    “一個木頭雕刻的神像，我問這是誰，他們說這是長生天派來拯救世人的白衣使者。”
    “不會是我媳婦吧？”
    石思遠壓低聲音，“就是你媳婦！”
    塗誌明目瞪口呆：“這也太......”
    “誇張是吧？”
    石思遠接口道，“誰不說是呢！”
    “你沒告訴他們這是封建迷信嗎？”
    石思遠撇撇嘴，做了個誇張的表情。
    “你覺得我敢說嗎？要是說了，你猜會不會被他們的馬鞭抽死？”
    說是一個月的義診，隔三差五還是可以回家的。
    塗晶晶姐仨真的很乖，對不靠譜的爹媽給予了最大支持。
    今天住在郭諞子家，明天住在王桂芳家，後天又住在李秋菊家……
    不管去誰家，那都是好吃好喝好玩的供著。
    不但不用每天背誦藥書，而且還可以隨便看電視。
    塗誌明和秀芝回家看孩子。
    塗大頭抱著秀芝央求道，“媽媽，蒙古人都沒人看病，多可憐啊！
    要不然你和爸爸就住在蒙古吧！
    不用惦記我們，我們過的可好啦”
    看著滿眼期待的仨孩子塗誌明和秀芝麵麵相覷。
    這姑娘兒子算是不能要了，這才幾天啊，就開始忘本了。
    秀芝從書櫃裏掏出赤腳醫生手冊，遞給了塗晶晶。
    “教弟弟妹妹朗讀，每天讀一頁，回來輪流讀給我聽。
    讀的流利有獎賞，讀的不流利一律雞毛撣子伺候。”
    仨孩子聽言都傻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