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玲接過羊絨衫，手指輕輕摩挲著柔軟的麵料，眼中閃過驚訝。
    她又看了看眼前的鵬飛，眉頭瞬間皺了起來。
    這羊毛衫在人民商場可要四百多塊，這孩子哪來這麽多錢？
    難道是為了省錢，從嘴裏一點一點摳出來的？
    想到這兒，她心疼地看著鵬飛清瘦的臉龐，語氣中帶著幾分生氣。“鵬飛，你是不是在學校舍不得吃飯？”
    鵬飛看著大舅媽變得非常快的臉，本來還非常喜歡，這一下又拉著臉，原本期待的臉瞬間緊張起來，急忙解釋。
    “大舅媽，買羊毛衫的錢是我兼職賣塑料袋掙的，我真沒餓著自己。”
    莊超英走上前，拍了拍鵬飛的肩膀。“鵬飛，你大舅媽生氣是擔心你，怕你光顧著給我們買東西，把自己身體累垮了。我們很喜歡這些禮物，但你現在還在上學，千萬別虧待自己，一定要吃好，有錢自己留著別亂花。”
    鵬飛懂事地點點頭。
    “大舅舅，我知道了。”
    黃玲拉著鵬飛，讓他坐到椅子上，緊緊拉著他的胳膊，眉頭依舊緊皺。“鵬飛，賣塑料袋沒營業執照，會不會被抓啊……”
    鵬飛看著大舅媽關切的眼神，就好像看到了遠在貴省的他媽、心裏暖暖的，臉上露出燦爛的笑。
    “大舅媽，您就放一百個心吧。我機靈著呢，一看到有人來，撒腿就跑，肯定不會被抓到。”
    黃玲指尖摩挲著羊絨衫的紋路，抬起頭。“給你爸媽買了嗎？”
    鵬飛輕輕搖了搖頭，腦海裏快速盤算起這兩個半月的收支。這兩個半月，他靠著賣塑料袋，一共掙了一千五百八十塊。學校發放的補貼，日常吃飯是夠了。
    他給爸媽寄了五百塊，給大舅舅和大舅媽還有小婷他們挑禮物花了五百塊，手裏還剩下五百多塊。
    再加上開學時大舅媽塞給他的二百塊，如今他的積蓄有七百多塊。
    想起小時候和小婷、棟哲偷偷跑到魔都的那次經曆，鵬飛現在還記得非常清楚。
    當時，大舅舅和大舅媽心急地把他們拎回來，大舅媽氣得抄起掃把就打，大舅舅也是直接開罵。
    可即便被罵還挨了打，鵬飛心裏沒有一絲委屈，這頓打卻讓他心裏明白了，大舅媽沒把他當外人。
    “沒給他們買禮物，我直接寄了錢回去，這樣能省得我媽念叨我亂花錢。”
    黃玲伸手摸了摸鵬飛的腦袋。“你媽是舍不得讓你為他們破費。鵬飛，你這份心意，大舅媽心領了。你還沒正式工作，往後別給大舅媽和大舅舅買這麽貴重的東西了。”
    鵬飛堅定地再次搖頭，目光真摯。“大舅媽，大舅舅，在我心裏，你們和我爸媽一樣重要。等將來我賺了大錢，還要給你們買更貴重的好東西！”
    。。。。。。。
    待鵬飛離開，房間裏隻剩下莊超英和黃玲。
    莊超英看著桌上嶄新的公文包，眼眶有些發酸，這感性的人就是受不住這些，眼淚有些不值錢了。
    誰說真心換不來真心？這些年，他和阿玲毫無保留地疼愛鵬飛，這孩子也實實在在地記在心裏。
    在莊超英看來，真正的親人，不是像莊阿婆那樣，隻會說些漂亮卻虛情假意的場麵話。
    而是像他們對待鵬飛，像對待小婷和圖南那樣，既有關愛，又嚴格管教。
    黃玲迫不及待地把羊毛衫套在身上，站在衣櫃前，對著鏡子左右打量。
    羊絨衫顏色是今年最流行的菊紅色，不僅款式時尚，而且十分合身。
    “超英，鵬飛真是有心了。就是太貴了花這麽多錢我都有些替他心疼了，但更重要的是他這份心意，隻要孩子心裏惦記著咱們，我就高興。”
    黃玲說著輕輕撫摸著羊絨衫。
    “鵬飛這孩子，一點都不像他外公外婆，懂事得讓人心疼。”
    莊超英側躺在床上看著阿玲，笑著回應。“這話可千萬別當著樺林的麵說。她最不願意成為像她爸媽那樣的人。鵬飛這小子，骨子裏像樺林。再說了，鵬飛能這麽懂事，你也不看看鵬飛是誰教出來的。”
    黃玲小心地把羊絨衫脫下來，將羊絨衫整齊疊好，放進櫃子裏。“說你胖你還喘上了、都是你的功勞行了吧、這可是鵬飛第一次給我買的羊絨衫，我得留著過年穿。”
    他拍了拍床邊，輕聲說：“來吧，阿玲，不早了，咱們睡覺吧。”
    。。。。。。。。。。
    除夕當晚，兩家人圍坐在一起，準備年夜飯。
    屋外很冷，屋內卻暖意融融，鐵爐子升起的熱氣。
    在這甲肝肆虐的特殊時期，兩家人相互依靠，抱團取暖，讓這個年有了別樣的意義。
    幾個孩子圍在一旁，團湯圓。
    莊小婷的眼睛飄到棟哲那邊，嘴角上揚，林棟哲也在用自己的眼神回應著。
    好在幾個大人在認真的看著電視，手裏不停的幹活，沒有注意他們這邊，鵬飛趕緊伸腳踢了踢他，然後把頭湊了過去，用隻有他們兩個能聽到的聲音說。“林棟哲，你差不多得了，這要是讓大舅舅大舅媽發現你和小婷的事情，哼哼哼，還不得嚴刑拷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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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圖南端著肉餡放到桌子上看著他們兩個說著悄悄話。“你們兩個說什麽呢。”
    林棟哲笑了笑。“鵬飛跟我說，錄像廳新來一批港島的鬼片，想讓我陪他去，他害怕。”
    黃玲一聽錄像廳，那裏什麽人都有，現在這個時期不安全。“鵬飛，棟哲，你們在家看電視沒人管的，現在傳染病太厲害，還是不要出去了。”
    “知道了大舅媽，我跟棟哲說著玩的，沒打算去。”
    電視裏的新聞準時播報。
    【馬路兩邊，出現許多刷洗馬桶的景象，更有甚者，將刷完的馬桶水直接倒在馬路旁，嚴重不符合糞便衛生管理要求。這一行為直接汙染了毛蚶的生長地，使得毛蚶成為甲肝傳播的罪魁禍首。截至今日，魔都已有三十萬人感染甲肝。糞便管理問題迫在眉睫，亟待提上日程。】
    宋瑩將手裏的麵團捏成湯圓皮，感慨說。“看來今年春節，不會有人上門拜年了。咱們也不用去別人家拜年了，阿妹和老吳估計也不敢來了。”
    黃玲往糯米麵裏加入調好的肉餡，揉成團，語氣輕鬆。“這樣倒也清淨。咱們兩家關起門來，吃吃喝喝，八口人熱熱鬧鬧的，也蠻好的。”
    電視裏，女主持人的聲音再次傳來。
    【居住環境擁擠、空氣不流通，為甲肝的快速傳播創造了條件。相關部門應將大型庫房騰出來，用作臨時收治患者的隔離場所……】
    宋瑩盯著電視屏幕，驚訝的很。“魔都居然這麽擠！”
    林工順手將剝好的瓜子仁、塞進宋瑩嘴裏。“大學生想留在魔都，知青要回城，再加上他們的孩子也想回魔都，魔都能不擠嗎？”
    看著他們湯圓弄得差不多了，莊超英站起身，看了看手表。“我去燒水，都七點多了，一會兒春節晚會就要開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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