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霧靄時，小道士清塵正抱著掃帚打瞌睡。他揉著酸澀的眼皮抬頭，後山那株通體銀白的怪樹又往天際竄了半丈，
    樹皮上縱橫交錯的紋路如同千百把折斷的劍刃，在朝陽下泛著冷光。樹冠卻綴滿了金燦燦的桂花，甜香裹著晨霧漫進觀裏，驚得正在撞鍾的清微差點失手。
    "師父！後山的樹又長高了！"清塵跌跌撞撞衝進三清殿，正撞見玄清子用枯枝在青石上畫劍招。老道士白發垂地，
    道袍上沾著星星點點的桂花，聞言隻是淡淡瞥了眼殿外："由它去。"
    入夜，清塵趴在窗欞上偷看。圓月如盤，灑下的銀輝讓那株怪樹愈發耀眼。他屏住呼吸，看著樹枝無風自動，
    時而如白鶴亮翅，時而似蛟龍入海，每一次擺動都暗合劍理。更詭異的是，桂花瓣簌簌飄落時，竟在月光中凝成虛影，勾勒出一套完整的劍法。
    "這樹定是劍仙所化！"清塵興奮地推醒清微。第二日，整個道觀都在議論這株會舞劍的怪樹，唯獨玄清子依舊坐在蒲團上，
    膝前兩隻白玉酒盞格外顯眼。左邊那盞盛滿琥珀色的桂花酒，右邊那盞卻空著，隻有幾粒桂花靜靜躺在杯底。
    月圓之夜，清塵偷偷躲在樹後。月光漸濃時，樹影突然化作人形，白衣如雪，劍鋒泛著冷芒。那人對著道觀方向微微頷首，
    抬手便舞起劍來。清塵目瞪口呆，隻見劍氣縱橫間，桂花瓣紛紛化作利刃，卻在觸及道觀結界時消散成點點金光。
    晨光初現時，清塵又跑去偷看玄清子的酒盞。左邊那盞桂花酒果然空了，酒液在杯壁凝成水珠，順著紋路緩緩滑落，
    像是誰的眼淚。老道士依舊閉目養神，枯瘦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杯沿，喃喃自語："還是當年的味道......"
    清塵終於忍不住問道："師父，那樹......"
    玄清子睜開渾濁的雙眼，望向後山方向："五十年前，我與至交好友在此論劍。他為救我，被奸人所害，
    臨死前將畢生劍意融入這株桂花。每逢月圓，他便會來與我對飲。"他抬手輕觸酒盞，水珠順著指尖滾落，"這桂花酒，是他最愛的。"
    晨霧漸散，怪樹又開始生長。清塵望著那片金黃，突然明白，原來這滿山桂花，都是一個劍客跨越生死的承諾。而玄清子每
    日擺下的兩隻酒盞，盛滿的何止是桂花酒，更是一生未盡的江湖。
    自那夜知曉真相後，清塵時常在暮色中望著後山出神。秋風掠過桂樹時，他總覺得飄落的花瓣裏藏著劍氣，
    恍惚間似有白衣劍客踏月而來。玄清子卻愈發沉默，每日除了在蒲團旁獨飲，便對著青石上的劍招反複推敲，枯枝劃過石麵的沙沙聲，成了觀中最綿長的回響。
    這日，清塵在藏經閣整理典籍，一本泛黃的劍譜突然從高處跌落。扉頁上"斷月劍訣"四字剛入眼簾，
    窗外忽起狂風，桂香裹挾著劍光破窗而入，在紙頁間凝成虛影。他顫抖著翻開內頁，招式軌跡竟與怪樹月夜所舞分毫不差。
    "原來師父的好友，竟是百年前名震江湖的斷月劍仙！"清塵攥著劍譜衝進大殿，卻見玄清子望著酒盞發怔，
    其中一盞桂花酒泛起詭異的漣漪。老道士猛地起身，枯瘦的手指死死扣住蒲團："他有危險！"
    話音未落，後山傳來轟然巨響。清塵衝出門，隻見那株桂樹周身纏繞著黑霧，劍紋裂痕中滲出黑血，
    金黃的桂花瞬間化作焦黑。玄清子禦劍而至，白發在風中狂舞："是當年的仇人，他們察覺到劍意複蘇！"
    劍光與黑霧交織，玄清子揮劍時，清塵分明看見他身後浮現出白衣劍客的虛影。兩人招式默契無間，
    斷月劍訣的殘影在桂樹周圍綻放。但黑霧越聚越濃，玄清子咳著血，劍勢漸緩。
    "讓我來！"清塵舉起劍譜，依照記憶中的劍招舞動。桂樹突然發出清鳴，斷劍紋理中迸發出耀眼的金光，
    花瓣化作萬千劍雨。白衣劍客的虛影變得凝實，與玄清子並肩而立，雙劍合璧斬碎了漫天黑霧。
    戰鬥結束時，桂樹重新煥發生機，銀白樹幹上多了一道新的劍痕，卻滲出晶瑩的桂花蜜。玄清子撫摸著樹幹，
    哽咽道："這次換我護你了。"清塵這才發現，老道士的酒盞裏，不知何時盛滿了新鮮的桂花蜜，在月光下泛著琥珀色的光。
    此後，每逢月圓，道觀中都會傳出雙劍相擊之聲。清塵看著玄清子與樹影對飲，桂花瓣落在酒盞裏，
    化作最溫柔的江湖。而那本斷月劍譜，永遠攤開放在藏經閣最顯眼的位置，等待下一個有緣人，續寫這段跨越生死的劍意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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