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天收劍的動作頓了半瞬，指尖不受控地微微顫抖。並非懼意方才那邪祟撲向車夫時，他出劍快得幾乎看不見殘影，
    劍光劈開晨霧的刹那，分明有股熟悉的力道從身後輕推，帶著少年人特有的莽撞與穩妥，像極了十年前黑風嶺上，陳鋒把他往安全處推的那一下。
    他垂眸，晨光正落在腕間。暗紅的繩結纏了三圈，串著七顆溫潤的佛珠，
    紋路在光線下顯露出細密的溝壑，是被人常年摩挲才有的模樣。紅繩貼著腕骨，暖得像是誰剛摘下來遞給他，餘溫還沒散。
    少俠少俠您沒事吧車夫連滾帶爬地過來，枯瘦的手還在抖，指著地上化作黑煙的邪祟，聲音裏帶著哭腔多虧您啊，不然我這把老骨頭，今天就得喂了這怪物，
    林天搖了搖頭，目光卻被邪祟消散處的地麵勾住。半塊糖糕躺在那裏，糯米皮裹著豆沙餡，邊角沾了些黑血，
    模樣卻分明是當年青石鎮口王阿婆的手藝糖糕要捏成小元寶狀，封口處留個小小的尖，烤得外皮微焦，咬開能流心。
    他走過去，指尖拂過糖糕焦脆的邊緣，竟還帶著點沒散盡的溫度。十年前他和陳鋒蹲在糖糕攤前，
    攥著攢了半月的銅板，總搶著要那塊烤得最焦的，說那樣更甜。後來黑風嶺一別，他再也沒吃過那樣的糖糕。
    少俠車夫見他發怔，小聲喚了句。沒事林天抬手，小心翼翼地把糖糕攏進懷裏，衣襟內側貼著心口的位置，
    剛好能護住這點甜香。馬車重新動起來時，風從半開的車窗鑽進來，帶著路邊野草的氣息，混著懷裏糖糕的甜，輕輕拂過他的臉頰。
    他忽然笑了，聲音很輕，像是怕驚擾了什麽，對著空氣說你看，今天是好天氣吧。連糖糕都遇著了，跟當年一模一樣。
    話音剛落，腕間的佛珠忽然輕輕晃動了一下，三顆珠子相觸，發出極輕的嗒聲。不是風動，是那串佛珠自己在動，像是有人在他身邊，用指尖輕輕撥了一下繩結。
    林天抬眼望向遠方。晨光終於穿透了雲層，金紅色的光傾瀉而下，鋪在綿延向前的官道上，像是一條發光的路，
    從腳下一直延伸到看不見的盡頭。他握緊了掌心的劍，劍柄被體溫焐得溫熱，腕間的紅繩貼著皮膚，懷裏的糖糕還留著甜香。
    他知道接下來的路還很長，說不定哪天就會遇到比黑風嶺更凶險的邪魔，說不定會有深夜裏獨自麵對黑暗的時刻。但他不再像過去幾年那樣覺得孤單了。
    掌心的劍，是他和陳鋒一起在鑄劍坊選的胚；腕間的佛珠，是陳鋒臨去前線前，
    在寺裏求了三天才求來的，說能保平安就連這半塊糖糕，都像是誰特意遞到他麵前，告訴他我還陪著你。
    風又吹過來，帶著糖香掠過耳畔，像是有人在他耳邊輕笑，說“走啊，接著往前”。林天挺直脊背，望著那條發光的路，腳步穩穩地踏了上去。
    他要斬盡沿途的邪魔，要護著像車夫這樣的普通人安穩趕路，要走到陳鋒沒能走到的地方，看一眼太平盛世的模樣。
    他們當年在黑風嶺許下的約定，他會帶著兩個人的心意，一步一步，走到終點，把約定裏的光景，都變成眼前真實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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