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天可指尖攥著腕間的寒石珠，那點發燙的溫度順著皮膚鑽進骨縫裏，像是陳鋒從前總揣在懷裏的酒囊，
    隔著粗布都能透出暖來。他盯著桌上的劍胚看了片刻，那是陳鋒在山澗裏尋了三個月的玄鐵，
    原打算等開春就給剛滿十六的他鍛一把趁手的劍，如今卻隻剩一塊帶著粗糙棱角的胚子，靜靜躺在落了薄雪的木桌上。
    他拿起陳鋒留下的那張砂紙，指尖剛觸到糙麵，就想起上個月雪夜的事。那時他練劍崴了腳，坐在雪地裏耍賴，
    陳鋒就是握著這張砂紙，一邊給新鑄的劍開刃，一邊罵他毛躁練劍先練心，
    你這性子，將來怎麽護得住寨子當時他還不服氣地踢了踢雪，如今再想起那句話，喉間像是堵了團浸了雪的棉絮，發疼。
    砂紙蹭過玄鐵的瞬間，刺耳的摩擦聲破開了屋中的寂靜，驚得窗欞上的雪沫簌簌往下掉。林天可的手還在抖，力道忽輕忽重，玄鐵表麵劃出道道深淺不一的痕跡。
    他想起陳鋒磨劍時的樣子，背脊挺得筆直，手腕穩得像山，
    砂紙在他手裏仿佛有了靈性，每一下都恰到好處。可自己手裏的砂紙卻像生了刺，磨得掌心發燙，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我知道我笨，”他對著空無一人的屋子輕聲說，聲音低得被窗外的雪聲蓋過一半，“可我不能讓你失望。”話音剛落，
    腕間的寒石珠又熱了幾分，像是有隻無形的手輕輕按了按他的手腕，帶著安撫的力道。他忽然想起小時候，
    每次自己闖了禍躲在柴房裏，陳鋒找到他時從不多說，隻是拍一拍他的肩膀，那力道不重，卻足夠讓他安下心來。
    雪越下越大了，窗欞上的積雪堆得厚了些，沙沙的聲響也變得更沉，像是有人站在窗外，輕聲陪著他。
    林天可停下動作，抬手抹了把額角的汗，指尖無意間碰到寒石珠，
    那溫度還在，像是陳鋒從未離開。他重新握緊砂紙，深吸一口氣，學著陳鋒從前的樣子，調整好姿勢，手腕慢慢穩住。
    這一次，砂紙摩擦玄鐵的聲音柔和了些，雖然依舊生澀，卻比剛才穩了不少。玄鐵的棱角在一點點被磨平，
    露出裏麵泛著冷光的質地，就像他此刻的心境，從最初的慌亂無措，慢慢變得堅定起來。
    他知道，磨劍不是一天兩天的事，護著寨子更不是。可隻要腕間的珠子還在發燙，隻要他還記得陳鋒的樣子，就總有一天，能像陳鋒那樣，成為自己和寨子的靠山。
    窗外的雪還在下，屋內的少年握著砂紙，一下一下地磨著劍胚。
    寒石珠的溫度裹著他的手腕，雪聲伴著磨劍的聲響，在這寂靜的雪夜裏，織成了一張溫柔又堅定的網。
    磨到後半夜時，林天可指尖已經起了層薄繭，掌心被砂紙蹭出的紅痕滲了點血，沾在玄鐵上，暈開一小片暗褐。他渾然不覺，隻盯著劍胚上漸趨平滑的紋路，
    恍惚間竟覺得那紋路像極了陳鋒背上的舊疤那是三年前對抗山匪時留下的，
    當時陳鋒笑著拍他的頭說“小傷”，轉身卻在藥廬裏咬著布巾擦藥，額角的汗珠子滾到下頜線，也沒哼一聲。
    “要是你在，肯定又要罵我不知輕重他對著劍胚低聲笑了笑，笑聲剛出口就被凍得發顫，眼角卻有些發潮。
    腕間的寒石珠忽然輕輕震動了一下，不是發燙，而是像脈搏般，極輕地跳了兩跳。
    他猛地抬頭，看向門口。風雪卷著寒氣從門縫裏鑽進來，吹得桌上的油燈忽明忽暗，卻沒有半個人影。
    可他分明覺得，有雙眼睛在看著自己，就像從前他練劍到深夜，陳鋒總悄無聲息地站在廊下，手裏提著盞燈籠，等他練完了遞上一碗熱湯。
    林天可重新低頭，把注意力落回劍胚上。這一次，他手腕的力道更穩了些，砂紙劃過玄鐵的聲音勻淨起來，
    竟真有了幾分陳鋒當年的影子。窗外的雪聲似乎也配合著他的節奏，沙沙聲慢了些，像是怕驚擾了屋內專注的少年。
    不知過了多久，天邊泛起一層淺灰，雪終於小了些。林天可停下動作，把砂紙放在一旁，伸手摸了摸劍胚，
    原本粗糙的表麵已經磨得能映出點模糊的影子，雖遠不及成品劍的光潔，卻已是他此刻能做到的極致。
    他站起身時腿有些發麻，踉蹌了一下，腕間的寒石珠順勢貼在桌沿，那點溫度忽然漫過整個桌麵，
    連帶著桌上的劍胚都似乎暖了幾分。林天可愣了愣，伸手按住珠子，忽然想起陳鋒常說的話：“劍是人的膽，心穩了，劍自然就穩了。”
    他走到門口，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雪後的清晨透著刺骨的冷，寨子裏的屋頂都蓋著一層厚雪，安靜得隻剩下掃雪的竹掃帚劃過地麵的聲音。
    幾個早起的老人看見他，停下動作朝他點頭，眼神裏帶著幾分擔憂，
    又藏著幾分期許從前這些目光都落在陳鋒身上，如今卻齊刷刷地落在了他這個半大的少年身上。
    林天可握緊了腕間的寒石珠，那溫度順著血脈流遍全身，讓他凍得發僵的身子暖和了些。他朝著老人們拱了拱手，
    聲音雖還有些沙啞，卻透著前所未有的堅定：“張爺爺，李奶奶，雪大，慢點掃，早飯我等會兒去灶房做。
    老人們愣了愣，隨即露出笑容，應了聲好林天可看著他們轉身繼續掃雪的背影，忽然覺得肩上的擔子雖沉，
    卻不再像白天時那樣壓得人喘不過氣。他回頭望了眼屋內桌上的劍胚，寒石珠在晨光裏泛著淡淡的光澤，像是在無聲地應和。
    他知道，這隻是開始。往後的日子裏，會有比磨劍更難的事，會有比風雪更烈的考驗。但隻要這顆珠子還在腕間發燙，
    隻要他還記得此刻磨劍時的心境就一定能守住這座寨子守住陳鋒用。性命護下的，一切。
    他轉身回屋，打算先去灶房燒火，路過桌邊時，指尖又碰了碰劍胚。
    玄鐵的冷意裹著掌心的暖意，竟奇異地交融在一起，就像他此刻的少年心性裏，正悄悄長出陳鋒那般沉穩的筋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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