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2章 枝散薄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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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又起了,山頂的鬆枝晃得更勤,像是有人在點頭。晨霧還沒散盡,沾在林天的發梢上,涼絲絲的,
    混著山間特有的草木氣息。他倚著曬穀場邊的老槐樹,把剛從竹籃裏摸出的山楂塞進嘴裏,
    牙齒咬破薄脆的果皮,酸甜的汁水瞬間在舌尖漫開這是昨兒和阿望在山坳裏摘的,帶著點露水的清冽。
    這味道沒散,衣兜裏揣著的糖餅又漏出甜香。是王嬸子早上塞給他的,芝麻混著紅糖,烤得外皮焦脆,
    咬一口能掉渣。再往曬穀場那頭看,李伯正蹲在火堆旁翻烤紅薯,焦黑的外皮裂開小口,金黃的薯肉冒著熱氣,甜糯的香氣順著風飄過來,繞著他的鼻尖打了個轉。
    三種味道在舌尖纏在一起,酸的清甜的醇、香的暖,竟成了春山獨有的滋味。
    林天忽然就懂了陳叔臨走前說的話。去年冬天陳叔去城裏治病,他送老人到山腳下,陳叔攥著他的手歎氣,
    說總怕這寨子留不住年輕人,怕春山的根要斷。可此刻風裏的味道。
    曬穀場邊傳來的笑鬧聲,還有不遠處田埂上扛著鋤頭走過的身影,都像是一雙雙無形的手,把“根”這個詞按進了?
    他心裏原來根從不是埋在土裏的死物,是王嬸子遞糖餅時眼角的皺紋,是李伯烤紅薯時哼的老調子,是寨裏人扛著日子往前走時,腳步踏在田埂上的聲響。
    “林哥!你看我這套劍法!”阿望的喊聲打斷了他的思緒。小家夥又跑回曬穀場中央,手裏的木劍是林天去年給他削的,
    劍穗上係著的紅布條,是陳叔舊棉襖上拆下來的布。
    此刻金紅色的晨光正落在阿望身上,他紮著馬步揮劍,紅布條被風扯著,飄得比山頂的鬆枝還高,像一團跳動的火苗。
    林天望著他的背影笑了。阿望總說要去城裏學真功夫,可每天早上還是會蹲在李伯身邊等紅薯,傍晚跟著寨裏的老人學編竹筐,就連這木劍,也舍不得丟。
    他抬眼望向遠處,連綿的春山被晨光染成了金綠色,山腳下的寨子裏,
    家家戶戶的煙囪都冒起了嫋嫋炊煙,煙柱被風揉成輕煙纏在樹梢上繞著曬穀場轉。
    風裏忽然傳來熟悉的聲音,溫和得像曬穀場的陽光,落在他耳邊,落在阿望的笑聲裏,落在炊煙飄起的每一個角落。那是陳叔的聲音,是去年冬天在山腳下,老人望著春山說的話——
    你看春山這根,紮得穩著呢你看春山這根,紮得穩著呢林天伸手摸了摸衣兜裏的糖餅,還帶著餘溫。
    他朝著阿望喊:“練完劍過來,李伯的紅薯該好了。”小家夥脆生生地應了聲,木劍上的紅布條晃得更歡了。風又起,
    山頂的鬆枝接著晃,像是在點頭,又像是在應和著什麽。遠處的春山靜默矗立,炊煙在山間繚繞,曬穀場的香氣越飄越遠,把春山的根,紮得更牢了些。
    阿望“哎”了一聲,收劍的動作卻慢了半拍,紅布條掃過地麵的草葉,帶起幾點晨露。他顛顛跑到李伯身邊時,老人正用樹枝撥開火堆,焦香混著熱氣撲麵而來,紅薯表皮的焦殼被輕輕一掰就裂成兩半,燙得阿望直甩手,卻還是急著往嘴裏塞了一小塊,含糊道:“甜!比城裏賣的烤紅薯甜多了!”
    李伯笑著敲了敲他的後腦勺:“城裏的能有咱春山的土灶烤得香?這紅薯埋在灶灰裏焐了半夜,吸的是柴火的勁兒,沾的是山土的氣,可不是城裏電烤箱能比的。”說著,他從火堆旁的竹籃裏拿出兩個裹著油紙的紅薯,遞了一個給林天,“你陳叔以前就愛這口,說吃了暖身子,也暖心裏的勁兒。”
    林天接過紅薯,指尖傳來的溫度順著掌心往上爬。他想起去年冬天陳叔在城裏住院,他托人捎去一筐烤紅薯,後來陳叔在電話裏說,護工幫他熱了,吃著總覺得少點味兒,“少了咱曬穀場的風,少了灶邊的煙火氣,就不是那個滋味了”。那時他還不懂,總覺得陳叔是念舊,如今咬下一口紅薯,甜糯的薯肉在嘴裏化開,混著方才的山楂酸、糖餅甜,忽然就品出了陳叔話裏的意思——那些滋味裏裹著的,從來不是簡單的甜,是寨裏人湊在一塊兒的熱乎氣,是日子裏磨出來的踏實勁兒。
    “林哥,你在想啥呢?”阿望湊過來,嘴裏還塞著紅薯,臉頰鼓鼓的,像隻偷食的小鬆鼠。他順著林天的目光望向遠處的春山,忽然指著山坳口說:“你看!是張嬸子他們回來了!”
    林天抬頭,果然看見山路上出現幾個身影,張嬸子挎著裝滿野菜的竹籃走在最前頭,身後跟著幾個寨裏的婦人,
    每人手裏都拎著半袋山貨,說說笑笑的聲音順著風飄過來,撞在曬穀場的老槐樹上,又彈回山間。
    張嬸子老遠就揮著手喊:“林天,阿望,快過來幫把手!今早挖的薺菜嫩得很,中午包薺菜餃子!”
    阿望一聽“餃子”,眼睛亮得像山間的星子,拉著林天的胳膊就往山路口跑。林天被他拽著走,手裏的紅薯還冒著熱氣,
    風從耳邊吹過,帶著薺菜的清苦、山貨的幹爽,和方才的甜香混在一起,成了更熱鬧的春山味道。
    他看見張嬸子掀開竹籃蓋,綠油油的薺菜上還沾著泥土,旁邊的婦人笑著說昨兒夜裏下了點小雨,今早的薺菜長得比往常肥,包了餃子給陳叔留些,等他回來就能吃。
    “陳叔啥時候回來呀?”阿望仰著腦袋問。張嬸子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發,
    目光望向春山深處,語氣裏帶著篤定快樂他心裏記著咱春山的味道,記著這曬穀場,記著咱這些人,咋會不回來?”
    林天忽然覺得眼眶有點熱。他望著張嬸子她們扛著竹籃往寨子裏走的身影,望著阿望蹦蹦跳跳跟在後麵、紅布條在風裏晃來晃去的樣子,
    望著遠處炊煙又濃了幾分的寨子,還有山頂依舊在晃動的鬆枝風還在吹,可這風裏的味道、聲音、身影,都像是一張網,把春山的根牢牢地兜著,任誰也扯不散。
    他快步跟上阿望的腳步,手裏的紅薯還剩最後一口,甜意漫到心裏。
    風裏好像又傳來陳叔的聲音,比方才更清晰些,混著張嬸子的笑聲、阿望的腳步聲,落在每一寸春山的土地上:
    “根紮在這兒,人就不會走丟。春山的根,穩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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