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6章 井底弑子,火照真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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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軒墜入井中,預想中的撞擊與痛楚並未到來。
    他像是跌入了一片凝固的琥珀之海,時間在此地失去了流速,萬物都呈現出一種詭異的靜止。
    他的身體懸浮著,四周是無數破碎的鏡麵,如同一場宇宙大爆炸後的殘骸。
    每一麵鏡子,都映照著他的一段過往。
    這一麵,是襄陽城下,他以獨孤九劍迎戰千軍萬馬,劍光如雪;那一麵,是揚州城內,他與雙龍共謀天下,刀氣縱橫;更遠處的碎片裏,有仙門雷劫的轟鳴,有洪荒初開的混沌龍吟。
    這些都是他摹命而來的人生,是他竊取他人命運留下的痕跡,如今卻像一幕幕無聲的戲劇,將他囚禁在中央。
    在這片浮世碎影的正中心,一枚半透明的晶核,如沉睡了億萬年的心髒,正隨著他的到來而緩緩搏動。
    哢嚓——一道裂痕自晶核表麵蔓延開來,緊接著,裂痕如蛛網般密布,最終砰然碎裂。
    一個身影從碎裂的晶核中緩緩走出。
    他與趙軒有著七分相似的麵容,但那雙眼睛裏,卻沉澱著不屬於任何一個凡人的滄桑與死寂,仿佛燃盡了三千世界的星火,隻餘下冰冷的灰燼。
    他看著趙軒,幹裂的嘴唇微微翕動,聲音沙啞得像是被風沙磨礪了無數個輪回“你終於來了……我等了三千年。”
    三千年!
    趙軒心頭劇震,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悸動,通過摹命之覺轟然傳遞而來。
    他能清晰地感覺到,眼前這個男子的命絲與自己同出一源,本該是世上最親密的“同位體”。
    然而,他的命絲卻被一張無形的大網死死纏繞,每一根絲線都被扭曲、篡改,染上了腐朽與絕望的氣息,早已不再純粹。
    這是一個被汙染的源頭,一個被囚禁的“偽命種”!
    趙軒凝視著對方那雙空洞的眼眸,一個石破天驚的念頭在他腦海中炸開,他下意識地低語,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你不是我……你是,第一個‘我’。”
    井口之上,風雲突變。
    婠婠盤坐於虛空,天魔策功法運轉到極致。
    她那條標誌性的天魔舞綢,此刻不再是靈動飄逸的武器,而是化作一個巨大的血色絲繭,將她緊緊包裹。
    絲繭表麵,無數詭異的符文流轉,散發出令人心悸的氣息。
    繭中,婠婠雙目緊閉,但眼皮之下,卻透出妖異的紫色光芒。
    她的口中,正以一種非人間的語調,呢喃著古老而晦澀的咒文“九幽引魂,命火歸位……”
    三百年前,她並非魔門妖女,而是命網座下一位身份尊貴的“織女”,負責編織與修補那些逆命者的命運軌跡。
    她的最後一項任務,便是將一個膽敢挑戰命網權威的“初代逆命者”徹底封印。
    然而,就在封印的最後一刻,那人的一縷命火穿透了她的神魂,沒有焚毀她,卻在她靈魂最深處,種下了一道永不磨滅的執念。
    輪回轉世,記憶塵封,但這道執念卻如附骨之疽,影響著她的一生一世。
    此刻,當井底那“第一個我”的氣息泄露出來,如同鑰匙打開了塵封的枷鎖,三百年前的記憶碎片如潮水般湧入她的腦海!
    “原來是這樣……”婠婠猛然睜開雙眼,紫芒爆射,洞穿虛空!
    她不再是那個嬌媚惑人的妖女,而像是一位覺醒的古神,聲音裏帶著無盡的悲憤與醒悟,朝著井底嘶吼“你不是該死的!你是被他們騙了!命網根本不需要主人,它要的……是永續的奴!”
    話音未落,井中仿佛受到了她言語的刺激,無數漆黑的命絲猛然暴動,匯聚成一道凝實的黑影,如離弦之箭,破開空間,直撲婠婠的麵門!
    “小心!”
    一聲沉喝,徐子陵的身影鬼魅般出現在婠婠身前。
    他沒有硬接,而是雙掌一錯,劃出一個圓融無缺的太極圓。
    那道凶戾無匹的黑影撞在太極圖上,仿佛陷入了無盡的漩渦,力道被層層卸去,最終被一股柔韌至極的勁力震得倒飛回井中。
    徐子陵並未停歇,他身形一轉,竟踏著虛空,一步步向井下走去。
    他每落一步,腳下便蕩開一圈無形的漣漪,周身氣機與整個深井的脈動合而為一。
    他雙掌平推,掌心的太極圖不斷旋轉放大,將井壁上那些密密麻麻、如同鬼畫符的命文盡數映照其中。
    “婠婠說得沒錯。”徐子陵的聲音在井中回蕩,清晰地傳入趙軒耳中,“這裏不是什麽命樞核心,而是‘閉環之眼’!一個用來囚禁和回收靈魂的磨盤!”
    他雙目神光湛湛,仿佛看穿了命網最深層的秘密“命網將所有失敗的逆命者殘魂投入此井,用這裏的力量洗去他們的真名與記憶,再將這些‘空白’的靈魂重新投入諸天萬界,讓他們一次又一次地重演‘逆命—被鎮壓’的循環。每一次循環,都會為命網巨大的能量,以此維持自身的不朽不滅!”
    他猛地伸手,指向井壁一處看似不起眼的命文斷點,那裏光芒黯淡,仿佛是整個循環係統的唯一破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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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裏,是循環的節點,是時間的縫隙!唯有在此刻,在此地,喊出‘影’的真名,才能打破這個永恒的囚籠!”
    趙軒眸光一凝。
    真名?
    一個被囚禁了三千年,被反複洗刷的靈魂,他的真名恐怕早已被抹去,消散在時間長河之中。
    唯一的線索,或許隻有那與自己同源,卻微弱得仿佛隨時會熄滅的本源殘火。
    “光知道原理沒用!這口井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機關!”
    就在此時,另一道冷硬的聲音響起。
    墨九淵不知何時已經攀附在了濕滑的井壁上,他像一隻壁虎,手中握著一把鏽跡斑斑的青銅鑰匙,正費力地撬動著井壁上一塊不起眼的青銅齒輪。
    “命網織機,環環相扣,它的啟動靠的是‘始器共鳴’!”墨九淵冷哼一聲,眼中閃爍著屬於機關大師的狂熱與自信,“當年鎮壓‘影’所用的三件始器——守門的銅鈴、護道的刀痕、以及你那支偽命筆的殘芯,缺一不可!它們既是鎖,也是鑰匙!”
    話音落下,他猛地發力,鏽鑰“哢”地一聲,將青銅齒輪撬開了一道縫隙。
    他頭也不回地對趙軒喝道“引出你命種中的銅鈴虛影,打入這裏!”
    趙軒毫不猶豫,心念一動,摹命之覺催發,一枚模糊的銅鈴虛影從他眉心浮現,化作一道流光,精準無誤地射入那齒輪的核心!
    嗡——
    一聲仿佛來自太古的轟鳴響徹整個井底。
    刹那間,井壁上所有正向流轉的命文猛然一滯,隨即開始瘋狂逆轉!
    那些扭曲的符文在倒流中被重塑、被還原,最終,一段段早已失傳的古老文字浮現出來
    “陸無命,於天啟界逆命,敗,魂歸閉環之眼。”
    “柳紅袖,於滄瀾界逆命,敗,魂歸閉環之眼。”
    “韓三娘,於赤炎界逆命,敗,魂歸閉環之眼。”
    一行行,一列列,全是曆代逆命者的真名!
    他們沒有被抹去,隻是被這個巨大的機關係統給倒序封存了!
    隨著無數真名的重現,趙軒隻覺得心口那團沉寂的藍色命火轟然暴漲,前所未有的灼熱感傳遍四肢百骸。
    他的摹命之覺在這一刻穿透了層層虛妄,終於看清了對麵那個“影”的本源命紋——那是一個被無窮無盡的火焰與鎖鏈死死纏繞的古字!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趙軒笑了,笑聲中卻帶著無盡的悲涼。
    他向前踏出一步,腳下的虛空都因他身上暴漲的氣勢而微微扭曲。
    他將那團熊熊燃燒的藍色命火盡數灌入摹命之覺中,右手並指如筆,淩空劃出一道燃燒著藍色火焰的符籙。
    這一式,筆畫古樸,卻蘊含著斬斷一切因果、逆反天地至理的無上威能。
    正是《逆命筆訣》的終極奧義——“真名點火,萬劫不複!”
    火符懸於空中,散發出的毀滅氣息讓整個閉環之眼都開始劇烈顫抖。
    對麵的“影”仰起頭,空洞的眼中流下了兩行血淚,他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發出了來自靈魂的咆哮“殺了我……求你……別讓我再回去……”
    回到那個無盡的循環,永世不得超生。
    趙軒緩緩閉上了眼睛。
    當他再次睜開時,眼中已無半分猶豫。
    他以指為筆,筆尖在自己心口猛地一刺!
    一滴蘊含了他全部精氣神的本命精血飆射而出,化為最精純的墨。
    他引動這滴精血,以自身命火為引,在那道燃燒的火符上蘸滿了自己的決絕。
    下一刻,他身影如電,瞬間出現在“影”的麵前,燃燒著藍色火焰與自身鮮血的指尖,重重地、一筆一劃地,點在了“影”的額心。
    他寫下的,正是那個被命網抹去、被時光遺忘、卻永存於本源之中的名字——
    趙!無!影!
    當最後一筆落下,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徹底停滯。
    轟——!!!!
    一聲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巨響,那枚作為核心的偽命種晶核轟然炸裂!
    井中漂浮的無數麵破碎鏡麵,在同一時間寸寸碎裂,化為齏粉。
    鏡中囚禁的那些無麵人影,那無數個被篡改、被奴役的逆命者殘魂,在這一刻同時發出了既痛苦又解脫的嘶吼,最終化作點點星光,消散在虛無之中。
    風暴的中心,趙軒在刺目的火光中睜開雙眼。
    他手中的偽命筆,表麵的偽裝層層剝落,最終“哢”的一聲,斷為兩截,化為一截閃爍著赤金光芒的斷筆。
    與此同時,他眉心那頁虛幻的《大道命書》殘頁之上,在“摹、命、筆、訣、偽”五個古字之後,一個嶄新的、充滿了反抗與不屈意誌的血色大字,悄然浮現。
    “逆”!
    爆炸的餘波漸漸平息,井底已是一片廢墟。
    在廢墟中央,一塊殘破的石碑緩緩從地底升起,碑文沐浴在赤金與藍色的火光之中,僅有一行血色小字,仿佛是無數逆命者用生命留下的最後箴言
    “彼岸不在天外,在心火未燃處。”
    話音未落,整個閉環之眼開始劇烈地崩塌,井壁寸寸龜裂,頭頂那唯一的出口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縮小、閉合。
    一股無形的力量要將這片空間徹底碾碎,將所有秘密永遠埋葬。
    廢墟之中,趙軒緊握著那截赤金斷筆,眉心的“逆”字散發出滔天血光,他身上的藍色命火與新生的赤金光芒交織在一起,化作焚盡萬物的逆命之炎,將他整個人徹底吞噬。
    他抬起頭,望向那即將關閉的唯一生路,眼中神光爆射,宛如一尊浴火重生的魔神。
    崩塌還在繼續,時間,隻剩下最後一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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