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9章 名字站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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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守真瞳孔驟縮,一步搶到燈火之前,他伸出手,試圖去觸碰那些由地氣匯聚而成的名字,指尖卻毫無阻礙地穿了過去。
    它們明明就在那裏,清晰、明亮,卻又虛幻得如同水中月、鏡中花。
    “不對勁,”墨守真臉色凝重,“燈已點亮,名已顯化,為何這些歸魂卻像被釘死在畫上的蝴蝶,空有其形,不能展翅?”
    趙軒目光如炬,掃過那一盞盞靜止的燈火,他能感覺到每一盞燈下,都對應著一個活生生的村民,他們的氣息與燈火中的名字緊密相連,卻又隔著一層無法逾越的壁障。
    這感覺,就像看著一個提線木偶,線在手中,木偶卻無法動彈分毫。
    “祖師手劄中可有記載?”趙軒沉聲問道。
    墨守真不敢怠慢,立刻從懷中掏出那本破舊的殘劄,手指在泛黃的紙頁上飛速翻動,口中念念有詞。
    終於,他的手指停在了一頁殘缺的角落,上麵隻有寥寥數字,是用上古朱砂寫就,曆經千年依舊鮮紅如血。
    他一字一句地念道“名不自行,因無骨肉;欲令其走,須賦其形。”
    “賦其形?”風硯皺眉,“這名字本就是字符,如何賦予形態?”
    “上古之時,有大能者可施展‘形名術’,將無形的名字煉化為有形的靈體,使其擁有自主行動的能力。”墨守真長歎一聲,眼中滿是無奈,“但此術早已失傳,據聞,當今天下,或許隻有隱世於裂穀深處的聾啞一族,還傳承著此術的些許秘法。”
    聾啞族,一個從不與外界交流的神秘部族,傳說他們生來便不能言語,不能聆聽,以石為友,以刻為言。
    “阿土,念真,隨我走。”趙軒沒有絲毫猶豫,當即做出決定。
    阿土默默點頭,柳念真則好奇地看著他。
    墨守真急道“公子,聾啞族性情古怪,排外至極,他們若不肯傳授秘法,我們連與他們溝通都做不到,恐怕……”
    趙軒轉過身,夜風吹動他的衣角,他遙望著遠方那片被黑暗籠罩的群山,聲音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那就用他們聽得懂的方式說話。”
    一行人星夜兼程,數日後,終於抵達了傳說中的裂穀。
    還未靠近,一股蒼涼死寂的氣息便撲麵而來。
    整座山穀,仿佛一座巨大的墓場,密密麻麻矗立著無數與人等高的石碑,碑上刻滿了扭曲的字符與繁複的符文,在月光下透著一股詭異的森然。
    一群赤裸著上身的族人行走在碑林之間,他們的皮膚黝黑如岩石,上麵同樣刻滿了名字與符紋,仿佛將一部活著的法典穿在了身上。
    他們彼此之間沒有任何言語,隻有一雙雙手在空中翻飛,劃出複雜而優美的軌跡,無聲地交流著。
    就在趙軒等人踏入穀口的一瞬間,一名身材魁梧如山岩的壯漢無聲地擋在了他們麵前。
    他便是石九斤,聾啞族的護衛。
    他沒有表情,眼神空洞,隻是雙手在胸前交錯,猛地一劃。
    一個簡單而決絕的動作,代表著他們的語言——“外來者,止步”。
    風硯性子最急,見對方如此不客氣,手已經按在了刀柄上,剛要發作,卻被赤眉一把按住。
    “別動!”赤眉低喝道,神情前所未有的嚴肅,“他們的語言是刻在石頭上、皮膚上、空氣裏的,不是用嘴說的。你現在拔刀,在他們的語言裏,等於指著他們祖宗的石碑破口大罵!”
    趙軒聞言,目光微凝。
    他解下腰間的佩劍,輕輕放在地上,以示自己並無惡意。
    隨後,他彎下腰,以手指為筆,在腳下的沙地上,緩緩寫下了兩個古樸的大字——“求學”。
    寫完,他站起身,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然後用手指在空中畫出一個不斷循環的“名”字。
    他的動作不快,卻蘊含著一種奇異的韻律,仿佛在用天地間最原始的筆畫,訴說著一個關於“名字”的請求。
    石九斤那空洞的眼神終於有了一絲波動。
    他身後的碑林中,也響起了一片細微的摩擦聲,那是族人們在用手語激烈地討論著。
    片刻之後,一道蒼老的身影出現在了崖頂。
    那是一位滿臉皺紋的老嫗,頭發如枯草般灰白,身上裹著一張不知名的獸皮,上麵刻滿了密密麻麻的符號。
    她便是聾啞族的族長,玄音婆婆。
    她沉默地注視著下方的趙軒,許久,才從懷中摸出一枚獸骨製成的骨牌,隨手向下一扔。
    骨牌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精準地落在趙軒麵前。
    骨牌之上,用最古老的刀法,深刻著一個扭曲的字——“問”。
    考驗開始了。
    玄音婆婆的手語通過石九斤的轉述,化作無聲的意念傳遞給眾人。
    他們要進入位於穀底深淵的“名塚”,那裏埋葬著聾啞族千百年來所有未能成功化形、最終消散的殘名。
    而名塚的入口,被一道強大的封印鎮壓,需要“三式合一”方能開啟。
    一為血祭,以自身精血溝通石碑;二為心應,以強大意念感應碑中殘名;三為形契,以族中秘傳的特定手勢,將血與心完美契合,方可解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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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九斤上前演示。
    他割開自己的手掌,將鮮血滴在入口處的一塊核心石碑上,隨即閉目凝神,口中發出無聲的呢喃。
    最後,他雙手猛地結出一個複雜的印記,重重拍在石碑上。
    石碑光芒一閃,卻又迅速黯淡下去。
    他成功了,但封印並未完全開啟。
    接著,兩名自告奮勇的族人上前嚐試,卻都在最後一步失敗。
    石碑上的符文驟然亮起,一股強大的力量反噬而出,他們的手臂瞬間變得焦黑潰爛,痛苦地倒在地上,卻連一聲慘叫都發不出來。
    輪到柳念真了。
    她看著那塊冰冷的石碑,卻沒有像其他人那樣割開手掌。
    她隻是緩步上前,將白皙嬌嫩的手掌,輕輕地貼在了石碑之上,然後閉上了雙眼。
    就在她手掌接觸石碑的一瞬間,在場的所有人,包括趙軒和赤眉,都感覺心頭猛地一震!
    一種無法言喻的感覺湧上心頭,仿佛有無數個細微的聲音,在他們的腦海深處,齊聲誦讀著他們每一個人的名字!
    那聲音空靈而浩瀚,帶著千百年來無數殘名的不甘與渴望。
    “是通靈體!”墨守真失聲驚呼,“她天生能與萬物之靈溝通,她能代替所有人,與這名塚中的億萬殘名產生共鳴!”
    趙軒眼中精光一閃,當機立斷,對風硯喝道“結承願印,將你的意念注入她體內!”同時,他自己也動了,右手並指如劍,在空中急速劃動,勾勒出一個比石九斤手勢複雜百倍的古老符文,正是失傳已久的“啟形訣”!
    柳念真的共鳴之心,風硯的承願之意,趙軒的啟形之法!
    三股截然不同卻又目標一致的力量,通過柳念真的身體作為媒介,轟然交匯於石碑之上!
    轟隆!
    名塚的封印應聲碎裂,一個深不見底的墨色深淵呈現在眾人眼前。
    封印開啟的瞬間,無數螢火蟲般的光點從深淵中蜂擁而出,那並非怨靈,而是千百年來積攢的、最純粹的“名字”殘靈。
    它們在空中盤旋飛舞,充滿了迷茫與渴望。
    崖頂的玄音婆婆眼中第一次流露出激動之色。
    她雙手在身前疾速舞動,快得幾乎出現了殘影,向眾人傳授著聾啞族最高秘術——“塑名七式”。
    以意為骨,以情為血,以誓為心……
    趙軒第一個領悟。
    他凝視著空中屬於自己的那些光點,神念一動,將自己對大道永恒的執念,對守護蒼生的誓言,盡數注入其中。
    他伸出手指,在空中緩緩勾勒出“趙軒”二字。
    奇跡發生了!
    那兩個由光點組成的字,竟如同初生的嬰兒般,緩緩扭動起來。
    它們伸展、重組,最終化作一道與趙軒有七分相似的人形光影。
    光影成形之後,竟對著趙軒,深深地躬身一禮,仿佛臣子拜見君王。
    眾人看得目瞪口呆。
    緊接著,阿土也成功了。
    他所觀想的,是揮出那一劍時的決絕。
    他的名字“阿土”所化的靈體,手中竟也握著一柄由光芒組成的斷劍虛影,戰意凜然。
    柳念真之名,則生出了一對潔白的光翼,充滿了聖潔與悲憫。
    石九斤呆呆地看著這一切,他顫抖著伸出手,學著趙軒的樣子,將自己一生守護族人的信念注入。
    當看到“石九斤”三個笨拙的字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像個蹣跚學步的壯碩孩童時,這個鐵塔般的漢子再也忍不住,淚流滿麵,對著自己的名字,對著傳下此法的趙軒,重重地叩首下去。
    第三夜,荒界之上,終於亮起了與以往截然不同的燈火。
    三盞由“名靈”驅動的燈,被安放在村莊的三個角落。
    燈光所及之處,那些名字化作的靈體便會主動巡邏,守護著對應的村民。
    它們就像忠誠的衛士,不知疲倦地遊走在黑夜裏。
    村民們第一次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寧。
    然而,就在午夜時分,一道快到極致的黑影,毫無征兆地從遠方的黑暗中掠過。
    那速度,甚至連一直保持警惕的赤眉,都隻來得及捕捉到一抹殘像!
    噗!噗!噗!
    三聲輕微的、仿佛氣泡破裂的聲音接連響起。
    守護村莊的三盞名靈燈,在同一瞬間,轟然熄滅!
    趙軒等人心頭一凜,身形如電,瞬間趕到現場。
    燈還在,但裏麵的名靈已經消失無蹤。
    現場隻留下三道淺淺的焦痕,形狀酷似某種巨大的爪印,卻散發著一股不屬於這個世界的、令人靈魂戰栗的陰冷寒意。
    玄音婆婆也趕到了,她蹲下身,用幹枯的手指觸摸著那道爪印,閉上眼睛感受了許久。
    隨後,她緩緩起身,麵向眾人,打出了一個令所有人都感到意外的手勢。
    她的手勢在說“它們……怕了。”
    趙軒抬起頭,望向那吞噬了燈火、變得更加深邃的無邊黑暗,他似乎明白了什麽,輕聲說道“名字站起來,就不再是任人宰割的羊了。一直躲在暗處的敵人,也該坐不住了。”
    阿土握緊了手中的斷劍,劍柄上的裂紋仿佛因主人的戰意而微微發燙。
    他的眼中,閃爍著比那名靈燈更加熾熱的光芒。
    “這一次,”他一字一頓地說道,“換我們,追過去。”
    夜色愈發濃重,遠方的黑暗仿佛活了過來,如同一頭蟄伏的巨獸,正用無形的瞳孔凝視著這片剛剛燃起希望的土地。
    這場狩獵,才剛剛開始。
    趙軒心中隱隱升起一絲不安,他總覺得,敵人熄滅燈火,並非隻是為了破壞,那爪印留下的陰冷氣息,更像是一種……進食後留下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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