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8章 火蝶飛過之後,孩子不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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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億萬種可能性的低語,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第一個被選中的,竟是村中最年幼的孩子,阿芽。
    《名源紀》被焚的第三天深夜,陳三娘照例起身給女兒掖被角,卻駭然發現,阿芽竟是睜著眼“睡”著!
    她那雙烏黑的瞳孔大睜著,卻沒有一絲神采,空洞地望著帳頂,仿佛魂魄早已離體。
    更詭異的是,她的小手在空中無意識地劃動,指尖拖曳出淡淡的金色光痕,在昏暗的油燈下,一筆一劃,拚湊出一串扭曲而古老的符號,無人能識。
    “阿芽!阿芽你醒醒!”陳三娘嚇得魂飛魄散,拚命搖晃著女兒,可阿芽毫無反應,依舊像個精致的木偶,執著地在空氣中“書寫”。
    直到第二天清晨,第一縷陽光刺破窗紙,阿芽才猛地身子一軟,栽倒在床鋪上,沉沉昏睡過去。
    陳三娘哭著將她抱起,卻瞥見她枕邊的沙土地上,多了一行比螞蟻還細小的字跡,仿佛是昨夜那些光痕的殘骸沉澱而成——“我非誰所賜。”
    陳三娘還沒來得及想明白這句話的含義,村裏便接二連三地傳來了驚呼。
    當晚,又有五個年齡相仿的孩童出現了同樣的症狀。
    他們不哭不鬧,隻是靜靜地躺在床上,睜著空洞的雙眼,用稚嫩的手指,在虛空中描摹著各自的夢境。
    整個村子都被一種無聲的恐慌所籠罩。
    束手無策的陳三娘背著阿芽,跪在了村裏最年長的玄音婆婆門前。
    玄音婆婆滿臉褶皺,一雙眼卻清亮得嚇人。
    她點燃一撮混著不知名草藥的艾絨,口中念念有詞,將那青煙引向阿芽的眉心。
    此為“形名術”,能窺探魂魄之形。
    青煙繚繞中,玄音婆婆的臉色驟變。
    她“看”到,阿芽和其他孩子的魂魄表麵,竟都包裹上了一層極其微弱、如同蠶繭般的光膜,她將其稱為“名繭”。
    而天上那些自《名源紀》焚毀後便終日盤旋的金色光蝶,其破碎的殘息正如下雨般灑落,被這些“名繭”貪婪地吸收著。
    “不好!”玄音婆婆聲音幹澀,“這些娃兒的魂魄在自己‘結名’!可他們太弱了,會被撐爆的!”
    村裏的老駝是個孤寡漢子,唯一的伴當是一支磨得發亮的竹笛。
    他聽聞此事,想起老人們說過,純淨的音律能安撫魂魄。
    於是,他坐在湖邊,對著湖麵倒影中飛舞的光蝶,吹起了舊日裏哄孩子的安眠曲。
    笛聲悠揚,然而,詭異的一幕發生了。
    湖中倒影裏的光蝶仿佛被激怒的蜂群,驟然狂躁起來,竟成群結隊地衝出水麵,瘋狂撞向老駝手中的笛管,發出“劈啪”的碎裂聲。
    老駝嚇得連忙停下,笛聲一歇,光蝶複又歸於平靜。
    一連兩日,無論老駝換什麽曲子,結果都是一樣。
    這些天外而來的“名息”,似乎極其排斥世間已有的“音律之名”。
    第三夜,被孩子們的無聲書寫折磨得心力交瘁的老駝,再次拿起竹笛。
    這一次,他放棄了所有曲譜,隻是將笛子湊到唇邊,隨著自己的呼吸,吹出斷斷續續、毫無章法的氣流聲。
    不成調,不成曲,隻是最原始的、生命起伏的共鳴。
    沒有躁動,沒有攻擊。
    然而,就在這不成調的笛聲中,更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發生了。
    村口那塊被風雨侵蝕了數百年、光滑無字的青石,竟開始“出汗”,表麵沁出一顆顆細密的水珠。
    緊接著,青石內部發出了低沉的嗡鳴,那聲音仿佛積壓了千年的委屈,如泣如訴,聽得人肝腸寸斷。
    一道赤色身影如鬼魅般掠至,正是聞訊連夜趕來的赤眉。
    她乃是巡夜人,專司處理此類詭異。
    她取出一麵獸骨打磨的鏡子,對準了哭泣的青石。
    骨鏡之中,景象駭人——石內竟浮現出無數張痛苦扭曲、層層疊疊的麵孔,男女老少皆有,都在無聲地呐喊,仿佛被囚禁的魂靈。
    赤眉手一抖,骨鏡差點脫手。
    她聲音顫抖,帶著前所未有的驚駭“這不是石頭在哭……是它肚子裏被鎮壓了千百年的‘無名者’,他們的名字,終於憋不住了!”
    “赤眉大人!”趙軒恰在此時趕到,他身後跟著黑爪等人。
    他一眼便看出了問題的核心。
    “光蝶喚醒的,是萬物血脈深處潛藏的‘原初名感’。”趙軒語速極快,眼神銳利如刀,“名字,本就是力量的具現。這些孩子魂魄尚弱,卻被動接收了如此龐大的信息洪流,‘名繭’是他們的自保,但再這樣下去,必然魂裂而亡。”
    他當機立斷,對赤眉道“借你骨鏡一用!黑爪,去井底,把那塊被老駝笛聲引哭的青石給我砸碎,取其核心碎屑來!”
    赤眉雖驚疑不定,但見趙軒胸有成竹,立刻將骨鏡遞過。
    趙軒接過骨鏡,又向玄音婆婆請教了“九宮形名樁”的布陣法門。
    他以青石碎屑為陣眼,骨鏡懸於正空,九根特製的木樁按照人心九竅的方位釘入地麵,布下了一個他臨時構想出的“靜夢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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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樁位模擬人心,以青石中那些無名者的悲鳴為引,疏導孩子們魂魄中過載的遊離名息!”趙軒沉聲解釋。
    當夜,陣法告成。
    月光如水銀般傾瀉而下,透過骨鏡的折射,化作九道柔和的光柱,精準地籠罩住九個方位上的孩童。
    奇異的一幕出現了,所有在夢中“書寫”的孩子,竟在同一時刻翻了個身,口中的呢喃從雜亂無章,漸漸匯聚成一句模糊而一致的話語“我不是……你定的那樣。”
    陣法雖有效,但淨化過程太過緩慢。
    柳念真看著孩子們痛苦的神情,銀牙一咬,主動請纓“我身具通靈之體,讓我入陣心,潛入他們的夢境,可以直接斬斷那些失控的名鎖!”
    趙軒本想阻止,但見她眼神決絕,隻能點頭同意,並暗中扣緊了懷中那枚始祖名核的碎片,以防不測。
    柳念真盤坐陣心,靈識瞬間沉入一片由無數孩童夢境交織而成的灰色霧海。
    霧中,漂浮著無數被鏽蝕鎖鏈纏繞的光點,每一道光點都代表一個正在覺醒卻失控的名字。
    她凝神聚氣,化出靈體之手,開始小心翼翼地為那些光點解開束縛。
    就在她解開第十三個光點時,那根被掙脫的鎖鏈竟猛然回頭,如同一條蓄勢已久的毒蛇,瞬間化作一張布滿利齒的巨口,一口將她的靈體吞噬!
    “噗——”
    現實中,盤坐的柳念真猛地噴出一口鮮血,身體瞬間僵直,七竅之中都溢出了絲絲血線!
    “不好!”趙軒心頭一跳,毫不猶豫地催動了懷中的始祖名核碎片!
    一股霸道無匹、源自萬名之初的意誌轟然震鳴,無視任何規則,強行撕開了虛實之間的界限!
    趙軒仿佛探入一潭深水,精準地揪住了即將被徹底消化的柳念真魂魄,猛地向外一拽!
    柳念真發出一聲悶哼,悠悠轉醒,臉色慘白如紙。
    她抓住趙軒的手臂,眼中滿是劫後餘生的恐懼,隻來得及說一句“小心……有個名字……它在假裝是孩子的夢!”
    有了這次教訓,眾人再不敢冒進,隻能依靠靜夢陣慢慢消磨。
    七日之後,孩童們陸續恢複正常,醒來後都忘了那幾日發生的事。
    唯獨一個最年幼的男孩,遲遲未醒,雙手始終緊握成拳,仿佛攥著什麽重要的東西。
    眾人焦急地守到第五夜。
    那男孩毫無征兆地睜開了眼。
    他眼中沒有孩童的迷茫,隻有一種古井無波的澄澈。
    他默默爬下床,走到眾人麵前,伸出小小的手指,在積了薄灰的地麵上,一筆一劃,畫下了一個歪斜卻異常清晰的“趙”字。
    畫完,他抬起頭,黑白分明的眼睛直勾勾地看向趙軒,咧嘴一笑,露出了缺了門牙的牙床。
    “你聽見了嗎?”他的聲音稚嫩,話語卻讓趙軒如遭雷擊。
    “它叫你回家。”
    話音剛落,天空中盤旋了十數日的漫天光蝶,仿佛收到了最終的指令,驟然向著一點匯聚!
    金光爆閃,在深藍色的夜幕中,竟凝成了一道高達百丈的模糊門影!
    那門影的輪廓,那扭曲的空間質感,竟與趙軒當初穿越而來時所見的虛空裂隙,一模一樣!
    門影隻存在了短短一瞬,便轟然潰散,化作漫天光點,徹底消散於天地之間。
    趙軒心頭劇震,握緊了口袋裏那枚溫熱的青石碎片,低聲自語,聲音裏帶著一絲無人能懂的震撼與了然“原來不是我在找路……是路,開始認我了。”
    這場由《名源紀》焚毀引發的“夢書”風波,至此才算真正平息。
    村落恢複了往日的寧靜,仿佛一切都未曾發生。
    數日過去,籠罩村莊的燥熱夏夜漸漸褪去,秋風帶來了涼意,隨後,今年的第一場雪,比往年早了許多,悄然而至。
    彌漫在天地間的“名息”似乎也隨著這場大雪徹底沉寂,萬籟俱寂,唯有落雪聲簌簌不絕。
    村落的燈火次第熄滅,沉入一年中最漫長的黑甜之鄉。
    然而,無人知曉,在這極致的靜謐之下,某種更為古老、更為無聲的言語,正借著這新生的寂靜,悄然醞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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