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寧宮的琉璃瓦在七月驕陽下反射出刺目的光芒，皇後朱媺娖立於窗前，手中緊攥著一封密奏。她三十有五的年紀，眉宇間仍保持著天家貴女的威儀，隻是眼角已爬上幾絲細紋。
    "娘娘，陛下昨夜又宿在東瀛園。"貼身宮女翠縷低聲稟報，聲音裏帶著壓抑的憤怒，"那個叫櫻子的倭女已經連續侍寢七天了。"
    朱媺娖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卻感覺不到疼痛。她望著窗外百鳥園方向新起的樓閣，那裏絲竹之聲日夜不絕。"柳如是..."她咬牙切齒地吐出這個名字，仿佛要將其嚼碎。
    "內閣首輔朱大人求見。"殿外太監尖聲通傳。
    朱媺娖迅速收斂情緒，轉身時已恢複皇後威儀："宣。"
    朱慈烺步履沉重地走進殿內，這位年近六旬的老臣比實際年齡更顯蒼老。他行完大禮，從袖中取出一卷奏折："娘娘，福建巡撫八百裏加急，佛朗基人又在琉球增兵了。"
    朱媺娖展開奏折，眉頭越皺越緊。佛朗基人占據琉球已近十年，如今竟在雞籠(基隆)修築棱堡，明顯是要長期盤踞。"陛下可知此事？"
    "今晨臣已呈報，但陛下..."朱慈烺苦笑一聲，"陛下正與柳巡撫觀賞朝鮮園新進的舞姬，隻說"知道了"。"
    殿內銅壺滴漏聲清晰可聞。朱媺娖忽然將奏折重重拍在案幾上："荒唐！先帝創業維艱，方有今日大明疆域。如今北有準噶爾虎視眈眈，南有荷蘭人盤踞巴達維亞，佛朗基人又蠶食琉球，陛下卻..."
    "娘娘慎言！"朱慈烺慌忙環顧四周，壓低聲音，"隔牆有耳啊。"
    朱媺娖冷笑一聲，揮手屏退左右。待殿內隻剩二人，她才從袖中取出一封密信："朱閣老請看這個。"
    朱慈烺展開信箋，臉色驟變："這...柳如是竟與荷蘭東印度公司有書信往來？"
    "不錯。"朱媺娖眼中寒光閃爍，"她表麵慫恿陛下修建百鳥園，暗地裏卻與紅毛夷勾連。本宮懷疑，她提議修建紅毛園空置，就是為了日後方便荷蘭人安插耳目！"
    窗外忽然雷聲轟鳴，盛夏的暴雨說來就來。朱慈烺在雷聲中沉思良久，終於抬頭："娘娘，老臣有一計..."
    暴雨中的乾清宮燈火通明，永昌帝正與柳如是對弈。柳小蠻跪坐一旁撫琴，十五歲的少女繼承了母親的美貌，琴藝卻更勝一籌。
    "陛下，聽說佛朗基人在琉球增兵了？"柳如是落下一子，狀似無意地問道。
    永昌帝哼了一聲："跳梁小醜罷了。等鄭愛卿收拾完日本殘局，朕就讓他揮師南下。"
    柳如是輕輕搖頭："鄭都督勞苦功高，也該休整了。況且..."她眼波流轉，"佛朗基人不過彈丸小國，何須動用大軍？臣妾聽聞福建水師新造的戰船..."
    "愛卿的意思是？"
    "陛下禦駕親征，必能震懾夷狄。"柳如是的聲音如蜜般甜膩，"屆時佛朗基人定會獻上他們最美的女子充塞紅毛園，豈不美哉？"
    永昌帝眼睛一亮，正要說話，忽聽殿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王錦盛渾身濕透地闖了進來："陛下！日本急報！"
    這位新任日本行省大都督顧不上行禮，直接呈上一封火漆密信："鄭都督南下途中遭遇風暴，艦隊被迫停靠琉球附近，與佛朗基人發生衝突！"
    永昌帝猛地站起，棋盤翻倒，黑白子灑落一地。"好個佛朗基人！"他怒極反笑，"傳旨：集結南北洋水師，朕要親征琉球！"
    柳如是嘴角浮現一抹不易察覺的微笑，卻被剛進殿的朱媺娖盡收眼底。
    "陛下。"皇後端莊行禮，"親征之事關係重大，是否先召內閣商議？"
    永昌帝不耐煩地揮手："商議什麽？佛朗基人都打到朕家門口了！"
    朱媺娖不急不緩道："國庫連年征戰，已顯空虛。百鳥園修建又耗費巨資，此時再興大軍..."
    "皇後是在責怪朕？"永昌帝眯起眼睛，語氣危險。
    殿內空氣驟然凝固。柳如是適時輕咳一聲："陛下，娘娘也是為國著想。不如這樣，先讓兵部核算軍費，若實在不足..."她意味深長地看了皇後一眼，"聽說娘娘的嫁妝頗為豐厚？"
    朱媺娖臉色煞白。大明律例，皇後嫁妝屬私人財產，柳如是此言無異於公開羞辱。
    暴雨拍打窗欞的聲音如同戰鼓。永昌帝卻哈哈大笑："妙！就這麽辦！皇後以為如何？"
    朱媺娖深深吸氣，指甲刺入掌心滲出血絲："臣妾...謹遵聖意。"
    三日後，武英殿軍議。
    兵部尚書攤開賬冊，聲音發顫："陛下，若要征調足夠戰船，至少需銀二百萬兩。而國庫現存..."
    "有多少？"永昌帝不耐煩地打斷。
    "不足...五十萬兩。"
    殿內一片嘩然。戶部尚書趕緊補充："若加征江南三省的秋糧..."
    "來不及了。"永昌帝煩躁地踱步，"鄭愛卿還在琉球苦戰，朕必須盡快發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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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如是輕撫懷中波斯貓，忽然開口："陛下，臣妾倒有個主意。百鳥園中各園美人，多為各地權貴所獻。如今國難當頭，讓他們再出些力也是應當。"
    曹文立刻反對："柳巡撫此言差矣！各地已進獻美女，豈能再行勒索？"
    "曹禦史言重了。"柳如是微笑，"這叫"報效朝廷"，怎能算勒索呢？比如朝鮮園那些貴女，其家族在朝鮮都是豪門望族..."
    永昌帝眼前一亮："愛卿是說，讓他們捐銀贖人？"
    "陛下聖明。"柳如是躬身，"不僅朝鮮，蒙古諸部、日本各藩，想必都願意為自家女子慷慨解囊。"
    朱慈烺再也忍不住，厲聲喝道："柳如是！你這是要陛下行綁票勒索之事嗎？大明顏麵何存！"
    永昌帝卻撫掌大笑："妙計！就這麽辦！傳旨：百鳥園中各女，其家族可派人攜銀贖還。逾期不贖者，充入教坊司！"
    聖旨一出，朝野震動。更令人震驚的是，永昌帝同時下詔：皇後朱媺娖捐獻嫁妝銀八十萬兩以充軍資。
    坤寧宮內，朱媺娖靜靜聽完聖旨，平靜地接下。待傳旨太監退下，她才猛地將案上茶具全部掃落在地。
    "娘娘..."翠縷嚇得跪倒在地。
    朱媺娖胸口劇烈起伏，忽然冷笑起來："好，很好。柳如是這是逼本宮出手了。"她轉向屏風後，"朱閣老，都聽見了？"
    朱慈烺緩步走出，臉色凝重："娘娘，事已至此，老臣認為..."
    "不必說了。"朱媺娖打斷他，從妝奩底層取出一枚金印，"這是先帝留給本宮的密詔金印。傳信給王錦盛，讓他速查鄭成功留下的所有文書。再密詔曹文、趙敏等人，三日後醜時，玄武門。"
    朱慈烺大驚："娘娘是要..."
    "本宮要清君側！"朱媺娖眼中寒光如刃，"柳如是禍國妖女，必須除掉！"
    與此同時，百鳥園東瀛園內，柳如是正對鏡梳妝。柳小蠻慌張跑來："娘親，聽說陛下要賣園中女子換軍費？那我們..."
    "傻孩子。"柳如是輕笑，"這不過是做給皇後看的。"她取出一封密信遞給女兒，"明日你借口出宮遊玩，將這封信交給鼓樓大街"錦繡軒"的掌櫃。"
    信上赫然寫著："紅毛園已備，速送佛朗基女十二名入京。另，鄭成功艦隊動向已泄露，可於北緯25度設伏。"
    窗外，夏末的最後一場暴雨傾盆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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