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吉離開後，整個禦書房便陷入了寂靜。
    姬武說話，曹吉祥也不再開口。良久，姬武這才對曹吉祥說道：“曹公，傳令下去，若是南州戰事一起，全力保我那大哥一命。”
    這姬晨很是出乎姬武的預料，原本從姬晨的種種表現，姬武都以為這姬晨要與姬靖庚同流合汙，可沒想到最後，他卻是改變了以往的態度。
    雖然不知道姬晨因何而改變，但是他既然向自己傳遞了情報，也願意指證姬靖庚，自己就得保他一命。
    “老奴領命！”曹吉祥也領命而去。
    整個禦書房便隻剩下了姬武一人，姬武原本以為已經將整個東周治理得像鐵板一塊，百姓們安居樂業，自他上位以來，東周從來都沒有餓死的百姓，可是這一群士族死而不僵，如此盛世，居然也要造反。
    一想到此，姬武便麵若寒霜‘既然如此，你們可就不要怪朕心狠手辣了。’
    次日
    寅時三刻的雨幕裏，丞相府的燈籠在風中飄搖。
    韓力枯坐在書房，案頭堆著從南州快馬送來的賬冊。燭火將最後一頁朱砂印照得血紅，他攥著宣紙的手背爆出青筋，指節叩在“韓明德”三個字上，竟將紫檀案幾敲出裂痕。
    近些時日，整個韓家都被一種壓抑的氣氛所籠罩。韓家的所有子弟，自從上次歸來後，就一直待在府裏，沒有事情不可以輕易出府。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昨天，韓家家主韓力把韓家所有人都召集到了一起，沒過多久，就響起了一陣大哭聲、求饒聲和怒吼聲。
    祠堂的銅門在雨聲中轟然洞開，韓明德被兩個暗衛押著跪在祖宗牌位前。雨水順著韓力的鶴紋官袍往下淌，他抽出供案上的烏木戒尺，那是韓氏先祖訓誡子孫用的。
    “三月十七，幽州漕船夾帶女童六人。”戒尺抽在青磚地上，濺起幾點火星，“四月廿九，新田黑市賣出男童十二口。”
    韓力聲音像浸了冰的刀，每念一句，戒尺就逼近韓明德一寸，“這些孩子最大的不過十歲，最小的...才三歲啊！”
    韓明德突然暴起，暗衛的刀鞘重重砸在他膝窩：“叔父！那些都是流民棄兒！侄兒不過是...”
    “住口！”戒尺帶著破風聲抽在青年臉上，檀木牌位被震得簌簌作響。
    韓明德嘴角滲出血絲，突然癲狂大笑：“您清高！您正直！當年若不是我爹散盡家財助您，您能有今日的紫綬金印？”
    韓明德的話如同一把利刃，刺痛了韓力的心。韓力的手微微顫抖，戒尺停在半空中，眼神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有憤怒，也有一絲愧疚。
    “當年你爹助我，我銘記於心，也一直對韓家上下悉心照料，從未有過虧欠。” 韓力的聲音有些低沉，帶著一絲疲憊，“但這不是你販賣人口、做出這等傷天害理之事的理由！那些孩子，即便身為流民棄兒，也不該遭受這樣的厄運，他們本應擁有活下去的權利，而不是成為你謀取私利的工具！”
    韓明德冷哼一聲，眼中滿是不屑：“叔父，您就別再裝模作樣了。這世上，誰不是為了自己的利益在奔波？您以為您坐在丞相之位上，就真的是清清白白，沒有半點私心？”
    “住口！休要胡言亂語！” 韓力怒喝道，手中的戒尺再次狠狠抽下，重重地打在韓明德的身上，“我韓力一生為官，自問無愧於天地，無愧於祖宗，更無愧於東周的百姓！你今日犯下這等大罪，我若不懲處你，如何向列祖列宗交代，如何向天下人交代？”
    韓明德被打得身體一顫，卻依舊梗著脖子，眼神中滿是不服氣：“好，您要懲處我，那就殺了我吧！反正我已經落到這步田地，也沒什麽好怕的了。”
    韓力看著眼前這個不知悔改的侄子，心中一陣悲哀。他緩緩放下戒尺，長歎一口氣：“韓家世代忠良，從未出過你這樣的敗類。今日，我若不將你繩之以法，韓家的顏麵何存？但此事乃聖上親自過問，至於如何處置你，全憑聖上定奪，此事已經由不得我做主。”
    說完，韓力轉身對一旁的暗衛說道：“將他押入大牢，嚴加看管，不許任何人探望。”
    “是，老爺。” 暗衛應了一聲，便押著韓明德離開了祠堂。
    韓力獨自站在祠堂中，望著祖宗的牌位，心中五味雜陳。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能夠成為從龍之臣，官居丞相之職，耗盡了祖上的積攢的陰德，導致了後輩盡出奸佞之輩。
    事到如今，也不知道自己頭上的烏紗帽能不能保得住。可以說，自己跟著聖上一步步起來，聖上什麽樣的性格，自己最為清楚。
    家裏麵沒有後輩幹這檔子事，什麽都好說，哪怕是在後麵說聖上壞話，聖上也全當聽個樂，可是底線不能碰，一但碰了那將會麵對聖上鐵血手腕。
    那可是帶著幾百人便能從手握幾十萬大軍的李家，爭奪涼州城的主。
    韓力長歎一聲，在這寂靜的祠堂裏，那聲歎息仿佛都能激起陣陣回響。他緩緩踱步，腳下的青磚發出輕微的嘎吱聲，每一步都似有千鈞之重。
    想了這麽多，但是這件事總要麵對的，如今眼看就要到上朝的時間了，韓力覺得自己應該做點什麽，或許聖上會念及舊情，讓韓家不至於滿門受到牽連。
    出了門，韓家管家立即讓丫環送上官服，韓力卻是擺了擺手， 緩緩褪下繡著雲雁的紫色官袍。
    卯時的晨鍾撞碎雨幕，荊條刺進皮肉的瞬間，他聽見身後囚車的鐵鏈嘩啦作響。
    皇宮外上朝的官員們驚得忘了撐傘，看著當朝丞相赤著上身，背負的荊棘在雨中滴著血珠。
    這件事，很快便傳入了姬武耳中，姬武聞言葉並未多說，當他穿戴整齊，來到紫宸大殿時，隻見韓力已經跪在殿中，上身的傷口在雨水和汗水的浸淫下顯得格外猙獰，血水混著雨水一滴滴落在光潔的地麵上。
    滿朝文武都噤若寒蟬，目光紛紛落在韓力身上，臉上滿是震驚與疑惑。韓力身為丞相，位極人臣，平日裏高高在上，今日卻以這般慘烈的方式出現在眾人麵前，實在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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