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一輛捂得嚴實的馬車從宅子裏離開。
    段書瑞正坐在馬車裏，瞧著窗外的風景。嘉月坐在他對麵，嘴裏塞著布團，手腳被麻繩縛住。她的杏眼裏蘊滿哀求，段書瑞卻不為所動。嘉月見這招對他不管用，氣得牙癢癢，轉而對他怒目圓睜。
    馬車在崔府麵前停下。段書瑞用一塊黑色的頭巾遮住她的臉，抓著她的手臂，把人帶進崔府。
    崔彥昭正在院子裏逗鳥，冷不防麵前出現一張覆滿寒霜的臉，頓時被嚇了一跳。他揉了揉眉心，無奈地說道：“段公子，你知不知道老人是禁不住嚇的？”
    他剛接上一句“嚇出病你要負全責”，看到那張活閻王的臉，又硬生生將話咽回肚子裏。
    “崔大人，我給您帶了一份禮物來。”段書瑞皮笑肉不笑地說道，一把揭開嘉月的頭巾。
    “嘉月，你怎麽會和段公子一同出現？昨兒個你不是說身子不爽，自行回房休息了嗎？”看到自己的義女，崔彥昭的麵上閃過一絲錯愕。
    嘉月露出淒楚的神情，崔彥昭上前一步，想要取下她口中的布團，腦海中出現一個荒謬的猜想，他又退回原處。
    換作平常，他肯定會站在自己的義女這邊。但種種跡象表明，段書瑞對嘉月並不來電，人是他親自送走的，沒有理由回來劫人。他們一同出現，隻有一個可能……
    嘉月熟悉崔府的換防時間，她完全可以瞅準空隙，偷偷溜出去！但是，光憑她一個人怎麽躲過巡邏士兵？應該還有人在外麵接應才對……
    段書瑞環抱雙臂，站在一旁冷眼旁觀。他審了這麽多案子，自然經驗豐富。看崔彥昭的反應，他並不是幕後主使。
    同時，他還得出另外一個結論。
    昨天，他還以為崔彥昭嫁女是為了在他身邊安插探子，現在看來，似乎另有他因。
    崔彥昭上前兩步，取出嘉月口中的布團，伸手撫摸她的臉，語氣和緩道：“嘉月，你跟了我多久了？”
    嘉月的呼吸一滯，一陣涼風吹過，往事隨風而來，和刀劍相交之聲一起玎璫作響。時至今日，她還能聞到淡淡的血腥味。
    十年前，葉家將從一夥山匪手上救下她。彼時的她隻有十五歲，但已出落得十分美麗。她父母死在逃亡的路上，她被迫過上風餐露宿的生活。她睡在一處山洞裏，過著一眼望不到頭的日子。
    這天，她抱著一堆野果回來，走到洞口，聽到裏麵傳來男人的聲音，她轉身想逃，卻一頭撞上土匪頭子。
    她被人反剪手臂，壓在地上。土匪粗暴地撕扯著她的衣物，雙方實力差距懸殊，她認命般閉上眼，無助地等待災厄降臨。想象中的疼痛遲遲未來，耳邊傳來一聲慘叫，她又睜開眼睛。
    一個身形修長的男人緩步走來，男人的五官很是標致，像極了疏朗的月光。嘉月怔怔看著，移不開眼。一股冷風灌入，她低下頭一看，發現自己衣衫不整，麵上一紅，雙手環抱在胸前。
    她剛想嗬斥男子走開，兜頭飛來一件狐皮大氅，男子的聲音卻越來越遠：“把衣服穿上再出來吧。我帶你回家。”
    聽到最後幾個字，她的鼻腔一酸，心裏一陣悸動。
    她扶著牆壁出來，雙腿仍在顫抖。看到她路都要走不穩了，崔彥昭單手將她抱起來，讓她坐在自己手臂上。
    “你和穎兒年紀相仿，以後你們可以一起玩。”崔彥昭展顏一笑，帶著她上了馬車。
    剛開始，嘉月本以為“穎兒”是他的妹妹，後來一到崔府，才知道是他的小女兒。
    她對他懷有朦朧的好感，但看到他和葉瑾然雙雙出行，後續又納入兩房妾室，一顆心被傷得粉碎。時間一長，她便放下了執念，逐漸習慣了“義父”這個稱呼。
    後來，她遇到了一個男人，那個男人巧言令色，哄得她暈頭轉向，稀裏糊塗就和他發生了關係。
    事後，男人握著她的手，告訴她隻要做成一件事，就可以帶她離開崔府，遠走高飛。
    她看向崔彥昭，見他垂眸望著自己，仍是平日麵慈心善的義父，可她卻覺得，似乎有哪裏不一樣了。
    臉上撫摸的動作依舊溫柔，嘉月背上卻突然冒出了一股森冷寒意。
    “告訴我，你偷偷潛入段公子住處，是受了誰的指使？”
    嘉月倔強地扭開頭，不肯與他對視，“沒有人指使，我喜歡段公子，這才出此下策。”
    “你在崔府住了這麽久，自然知道我審問犯人的手段。”崔彥昭扳回她的臉，音量陡然提高，“事到如今，你還不肯說實話？！”
    這時，一直沉默不語的段書瑞開口了：“嘉月姑娘，昨晚你可不是這麽說的。”
    他快步走到崔彥昭身邊，在他耳邊簡單說了兩句。崔彥昭臉色一變，猛地鬆手，失望地轉過身，眼底閃過一絲嫌惡。
    嘉月見自己的計劃泡湯，索性破罐子破摔，“崔彥昭！你這個道貌岸然的東西！”
    一個家丁見狀，衝上來想堵住她的嘴。崔彥昭麵色鐵青，揮手製止了他。
    “你們這些臭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她雙目血紅，劈頭蓋臉地罵著。她知道自己已經淪為棄子，因此卸下所有偽裝。
    段書瑞：？？
    不是，為什麽要把他和崔彥昭放在一起？他可是一心一意的好男人啊！
    “崔大人，人是您府上的，便交由您處置了。”段書瑞微一頷首，扭頭就走。
    “不，段公子，您不能這樣對我！我對您是真心的！”嘉月被兩名家丁架住胳膊，聲嘶力竭地喊道。
    段書瑞的腳步沒有絲毫停滯，他走到門邊，轉身扔下一句：“想要色誘我，你還不夠格。”
    打開的大門重新合上，崔彥昭揮手道：“帶去密室！一會兒我親自拷問！”
    他望著嘉月，一字一句地說道：“我對你不薄！若是你能早點坦白，我可以送你風光出嫁。可現在看來，你那心上人的身份並不簡單。背叛我的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他揮手示意家丁帶人下去，葉瑾然走過來，稱讚道：“不驕不躁，心若磐石，在美色麵前仍能堅守初心，此子未來必成大器！”
    崔彥昭沒有搭話。他想到段書瑞臨走前說的話，陷入了沉思。
    “重點查一下她的同夥，此人可能與張庭有聯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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