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魚幼薇正坐在鏡子前梳妝。她拿起一把檀木梳，有一下沒一下地梳著發絲。她不喜歡束發，不出門的日子，她總是披散著長發。
    她轉過身，看了一眼裏床，段書瑞還在沉睡。此人心思重，在夢裏也要和旁人鬥智鬥勇。她寵溺一笑，輕手輕腳地從抽屜裏取出一串佛珠，開始晨間禱告。
    她將佛珠放在手心裏，剛盤了兩顆，佛珠便“啪”地一聲斷了。珠子劈裏啪啦地滾落一地，心驟然收緊，她彎下腰，手忙腳亂地去撿。
    清脆的聲音終於驚動了床上的人，段書瑞悠悠醒轉，幫她一起撿佛珠。
    好在三十六顆佛珠都找齊了。
    魚幼薇聽一位法師說過，佛珠莫名斷了，就是為主人擋下一場災難。她將三十六顆佛珠放入紅布袋，小心翼翼地收好。
    兩人坐在胡床上，開始聊天。
    “幼薇，你之前說的加入商行的事有著落了嗎？”
    聽到這裏，魚幼薇抬起頭，麵上頗有幾分忿忿不平。
    王文斌上門道歉後，她又去了一趟商行，態度軟和下來，還自願讓利，將所得收入和行會五五分，陸行頭還是不肯鬆口。
    “魚娘子，您缺乏經驗，須得在本地茶肆當上半年茶博士，獲得店家的肯定，才能來和我們提條件。”
    魚幼薇氣得七竅生煙，扔下一句“告辭”就離開了。
    說到這裏，她抬頭看了一眼段書瑞，想知道他是什麽反應。
    他不會像羅蘭一樣，罵自己做事莽撞、不計後果吧？
    “你在這裏待得不開心了，可以來河清縣。河清縣本地也有書局，就是稿費會低一些。”段書瑞看著她笑。
    這不是臨時起意，而是早就有的念頭，他現在換了一套兩進的宅子，可以把一家人接過來。搬家不是小事，他得征詢一下他們的意見。
    “洛陽貴為東京，物價不比長安低。在這裏，吃穿住行是一筆不小的費用，還有各種人情往來。”魚幼薇歎了一口氣，把賬本拿給他看。
    “以我們家的家底，加上官場的各項打點費用，隻怕明年年底就要捉襟見肘了。”想到家業艱難，魚幼薇的眉頭微微皺著，連重逢的喜悅都衝淡了些。
    兩人正在屋裏算賬，殊不知穿楊正在門外偷聽。他死死咬著下唇，雙手緊握成拳，指甲深深陷入肉裏。
    午時到了，魚母和林若棠將食物端上桌。
    “吃飯啦！”魚母在門外喊道。兩人趕忙整理好衣服，一前一後出來。
    “林娘子，穿楊人呢？以前一到飯點，他可是最積極的那個。”段書瑞看向林若棠。
    “他胃口不好，讓我們先吃。段公子不用擔心，我給他留了一份，在灶台上溫著呢。”林若棠看了一眼穿楊的房間，眼神裏滿是擔憂。
    段書瑞二話不說，盛了一碗粥，拿上兩個饅頭，說了句“你們先吃，不用等我”，便走向穿楊的房間。
    穿楊見到他來了，很是驚訝，看著他的目光有些躲閃，似是不敢和他對視。
    “還不快接著？”段書瑞笑道，“你小子，吃飯比誰都積極，一頓能吃三個饅頭。看你胃口不佳，給你縮減了一個，可別告訴我你吃不下啊！”
    穿楊接過食物，放到一旁的桌子上。
    “公子，我想向您坦白一件事。”
    原來，昨天宴席結束後，魏遠星偷偷塞給穿楊一張紙條，約他今早見麵。穿楊一頭霧水地赴約，本想和他保持距離，誰知魏遠星看到他很是激動，主動過來攜住他的手。
    穿楊按在刀柄上的手猛地一顫。
    “王楊兄弟，魏家正好缺一名家衛，你可願來試試？”
    段書瑞聽得雲裏霧裏，追問道“不是，他怎麽會提出如此荒唐的要求？”
    “昨天打馬球，我表現出色，他看出我身手矯捷，武功定然不弱，想讓我去給他當家衛。”
    電光火石間，段書瑞察覺到一絲詭異，他說不上問題出在哪裏，但他能肯定一件事。
    魏遠星一定開出了十分誘人的條件，不然穿楊不可能如此糾結。
    段書瑞靜靜地看著他，他瞳仁黑，眼眸沉寂，始終不開口，臥室彌漫著肉粥的香味。
    “穿楊，你心裏是怎麽想的呢？你想另謀高就嗎？”
    穿楊緊張地捏了捏掌心，想要說的話湧到嘴邊，卻又生生咽了下去。
    “先吃飯吧。你不用急著給我答案，可以好好想想。”
    意外發生得如此之快，沒有給他們所有人考慮的時間。
    洛陽已連續一個月沒有下雨了，每天傍晚，都會有人敲鑼經過，嘴裏喊著“天幹物燥，小心火燭”。
    一絲糊臭味飄入鼻腔，魚幼薇猛地驚醒，她發現房門緊閉，窗簾被燒透了，發出一聲驚呼，趕忙推搡段書瑞。
    “快醒醒！快醒醒！”
    段書瑞迷迷糊糊地睜開眼，他吸入一口煙塵，險些把肺咳出來。看到那火舌，他瞳孔緊縮，拽下被單，倒出花瓶裏的水浸濕被單，遞給魚幼薇一條，自己也蒙上一條。
    他拉著魚幼薇的手就想逃。
    出乎意料的是，門沒有被人反鎖，兩人輕而易舉地就推開了。
    這時，其他人也披著外衣趕了出來——魚母的懷裏還抱著花花。借著微弱的月光，段書瑞看到一道黑影躥上屋脊。他還沒出聲，穿楊就拔腿追了過去。
    “穿楊，不要戀戰！”他叫道，帶著家中女眷奔出大門。
    洛陽城裏設有武侯鋪，他們日常會在城市中巡邏，看到火光就會趕來。
    沒過多久，一隊“武侯鋪”聞訊趕來，沒過多久，便控製住火勢。
    水柱噴灑間，火勢越來越小，終於歸於沉寂，段書瑞的心卻沒有落下來，一個可怕的念頭出現在他心裏。
    調虎離山之計！
    段書瑞搶先一步趕了進去，他臉色蒼白，進門直奔屋內，發現桌上紙張散亂，滿地狼藉，顯然有人進來翻找過。
    他身形一顫，努力平複心情，澀聲道“幼薇，之前的房契和地契都保管在哪兒的？”
    魚幼薇走過去，輕輕拉住他的手，將一張紙塞到他手裏。手心裏多了異樣的磨砂感，段書瑞這才回過神來。
    “我今天總是心緒不寧，老擔心會發生什麽事，就把最重要的東西藏在了最安全的地方。”
    魚幼薇指了指自己的裏衣，向他輕挑眉頭，“怎麽樣？我夠聰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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