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一個月的時間，京城的巡察使就要來了。在此之前，各州縣的地方官需要向戶部上報工作情況，史稱“上計製度”。這日，段書瑞請了兩位縣丞來，說起述職的事。
    朝廷對地方官的考核，主要是財稅、戶籍田畝、治安……這些項目。
    河清縣今年遭了災，財稅方麵大幅下降，好在聖人減免了稅額，河清縣馬馬虎虎地達標了。
    “今年修建堤壩的銀子，能順利撥下來，少不了孟州太守的支持，大人您去述職的時候，也要有所表示。”
    本州受災的縣份都將受災情況上報，懇求朝廷救災款項，最終河清縣能得到最大筆的賑災銀子，其中固然有段書瑞自己賑災得力的原因……
    但銀子撥到了州府，再往下調撥，給哪個州府多，哪個州府少，這其中就有很大的講究了。
    “從前文縣令是怎麽做的？”段書瑞謙虛地請教。
    鄧縣丞說道“送一些本地特產，再加一些禮品。這個度要把握好，送多了，難免有賄賂的嫌疑，又讓上官覺得你腐敗，送的少了，不夠恭敬。”
    段書瑞按了按酸脹的太陽穴，無奈道“鄧大人幫我備我一份禮單，讓夫人準備。我們今年遭了災，禮金要比往年略低一些。”
    地方官員間送禮金額再高，也高不過京官收受的金額。禮部侍郎的密室珠寶雲集，他現在還記得呢。
    接著，就輪到胡縣丞說起治安之事。
    治安的考核，和大理寺的考核大不相同，不是看破了幾個案子，而是看出了多少案子。一個地方重大刑事案件多，就說明這裏民風不好。
    段書瑞聽了胡縣丞的匯報，發現本地的治安尚且算好，一年都沒幾個官司。
    他上任以來，經他手斷案的，一是無賴騷擾災民一案；二是黑心糧商販賣熟種子一案。
    王莽失蹤後，他的鄰居來官府報過案，結果兩天後，王莽又自行回去了。
    他謊稱自己要去外地行醫，請鄉親們為他保密，扭頭又回了崔府，過上了衣食無憂的生活。
    “在地方，宗族勢力很大，一般糾紛都是宗族內部解決。宗族之間互幫互助是常見的，但‘親親相隱’也是屢禁不止。有時候，官府還沒發問，全宗族就串好口供，集體瞞了下來。”
    聽到這裏，聯想起前兩天的遭遇，段書瑞頓覺遍體生寒。
    試想一下，如果那天魚幼薇沒有發現船隻偏航，由著船夫老杜將他們帶到哪個偏僻村落，串通村民對他們動手，後果將不堪設想！
    村民們不是傻子，敢做出這樣的事情，一定是受了地方官員的指使，這個地方官員很有可能就是於少尹！
    段書瑞的眸光暗了兩分，心道要加快搜集證據的進度了。
    討論完述職的幾項要點，段書瑞就讓縣衙的屬官寫述職報告。
    他自己的述職報告嘛……就適當借鑒一下別人的勞動成果好了。反正這種東西就和社會實踐報告差不多，每年的格式都大差不差。
    段書瑞本來瞄準了老主簿的報告，他慢吞吞地走過去，剛看了兩眼，便覺頭暈眼花。
    大段大段的文字，連貫的長句，少到可以忽略不計的短句，他看得有點反胃。
    “楊大人，您可以用一些通俗易懂的話語嗎？到時候我去述職，太守大人看不懂，豈非要問責於我？”段書瑞微微苦笑。
    老主簿取笑道“難道不是大人您看不懂？”
    段書瑞也不惱，幾人一起笑了起來。大家一起經曆了洪災，官員之間的聯係也更加緊密，平日的說笑多了，職場氛圍也輕鬆了許多。
    他這邊是輕鬆了，於少尹那邊可輕鬆不起來。
    “什麽，鴨子都煮熟了，你給我說它飛了？”於少尹怒罵道，“真是廢物！”
    “大人饒命，草民真的什麽也不知道啊！”老杜跪在地上磕頭，額頭是都磕出一個大包，“草民剛撐船駛過岔路口，後腦一疼，就失去知覺了！後麵醒來，發現隻有我一人在船上，他們都不見了！”
    “沒用的東西！”於少尹踹了他一腳，將他踹了個驢打滾，“還不快給我滾？！別讓我再看見你！”
    老杜剛離開沒多久，崔彥昭就來了。他的麵上掛著溫和的笑容，嘴裏卻是半點不饒人。
    “於少尹，我交代過你，好好招待京城來的官員，你就是這麽招待的？！”
    說著，他一頓輸出，將於少尹罵了個狗血淋頭。
    於少尹點頭賠笑，心裏欲哭無淚，真是偷雞不成反蝕把米啊！要知道，那間宅子還掛在他的名下。
    崔彥昭這麽一鬧，反而打消了於少尹心頭的顧慮。
    他本以為崔彥昭知道當年的隱情，如果二人真有瓜葛，崔彥昭知道消息後應該避嫌，可此人卻大搖大擺地來，顯然不知道當年的內幕。
    不管怎樣，人已經離開洛陽，他的目的就已經達到了，沒必要再給自己惹上一身腥。
    因要去地方巡視，段書瑞和魚幼薇交代道“兩位縣丞留在縣衙，你有什麽事，就讓穿楊去找他們。書局的事務也拜托給你了。”
    他投資了縣裏最大的書局，安排了一個老文書收稿、初審，終審則由他來負責。
    魚幼薇的作品從上百份中脫穎而出，成了優先印刷的讀物之一。
    如今他不在，就讓魚幼薇幫他收稿。
    “放心吧，我會安排好的。”魚幼薇一邊給他收拾行囊，一邊念叨著，“去巡視河堤要注意安全，晚上千萬不要一個人在河邊亂逛。路邊不幹淨的食物不要吃，我給你準備了幹糧，足夠你吃一周了……”
    段書瑞從後麵擁住她，蹭了蹭她的發頂，“你也要照顧好自己，少熬夜，不要不吃晚飯，別和穿楊比武……”
    “哎呀，知道啦！”魚幼薇沒好氣地打斷他，“要想知道我過得好不好，就早點回來陪我！”
    “娘子說的是！”段書瑞連忙改口，“我忙完就回來，絕對不在外麵多耽擱一分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