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陰風怒號，天空鉛雲密布，街上行人都裹著厚厚棉衣，縮著脖子走著，更多的人躲在家裏，沒有出門。
    段書瑞帶著人回到縣衙，收好重要資料，讓屬官各自回家休息。
    他一進門，就看到穿楊坐在院子裏磨刀，許是剛殺了魚，他的下巴上殘留著一點血跡。
    段書瑞在心裏埋汰了穿楊一番，走過去指指他的下巴，忽略掉他伸過來的手，兀自提著木箱進了屋。
    魚幼薇正在上菜，看到他回來，唇角情不自禁彎起，本就昳麗的五官越發明豔起來。
    他快步走過去，給了她一個大力的熊抱，雙臂窟得她快要喘不過氣來。
    段書瑞的目光越過她頭頂，瞟向不遠處的桌子。
    桌上擺著幾碟精致的菜肴，桂花糖藕、湯餅 、葫蘆雞，每一樣都是他愛吃的。
    “你回來了。”魚幼薇從他懷裏抬起頭，衝他眨眼睛，“你不在的日子，我真是‘看朱成碧思紛紛’啊！”
    “娘子不是從不和我掉書袋嗎？怎麽今天開始引經據典了？”段書瑞繞著她走了一圈，饒有興趣地打量著她。
    他本以為這丫頭清瘦如昔，仔細一看，發現她麵色紅潤，腰身似乎還粗了半圈，顯然是心寬體胖啊！
    “我有好消息要告訴你，咱們先吃飯。”魚幼薇羞澀地看著他，“熱水已經燒好了，你去洗個熱水澡，還有兩道菜呢。”
    洗了澡出來，他感覺全身的晦氣一掃而空，整個人靈台清明，暗歎一句“還是家裏好啊！”在這裏，沒有勾心鬥角、爾虞我詐，有的隻是淡淡的溫馨與和睦。
    吃完了美美的一餐飯，魚母製止住想要去後廚幫忙的二人，微笑道“你們許久沒親近了，不久後段公子就要去孟州述職，何不趁此機會多說幾句體己話？”
    她這話說得如此直白，兩人都鬧了個大紅臉。
    一進屋，段書瑞飛速脫下外衣，換上睡衣，他走向床邊，發現有人比他還快，搶先占據了他的床位。原本平坦的被窩高高隆起，裏麵多了一個長條狀生物。
    臥室裏安置了火坑，炕底填滿了燃料，足夠支持一個晚上。這種情況下，其實是不需要人去暖床的，但他實在喜歡她的這些小心思，沒有去打破這份美好。
    他優哉遊哉地走過去，戳了一下被子，明知故問“你鑽到被窩裏，是想幫我暖床嗎？”
    魚幼薇含糊地應了一聲，將自己裹得更緊了。
    段書瑞走後，她一番旁敲側擊，終於從穿楊嘴裏套出此人喜歡淋雪的嗜好。寒冬臘月的天，他在屋簷下一站就是小半個時辰，腳都凍麻了也不肯回屋。她其實理解他，知道他在以一種玩命的自虐鞭策自己，提醒自己不要忘了來時路。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她不能妄想去拯救他，她能做的隻是陪著他，守護他。她鑽研各種藥膳食譜，幫他滋補身體，踩著他回來的點，提前讓人進屋鋪炕，親自幫他暖被窩，就是希望他能過得舒心一些。
    她不需要他加倍對她好，因為他已經為她做了太多太多。她不需要他一直陪著她，他們二人都有各自的事要忙，雖任務不同，但目標一致。
    段書瑞脫鞋上床，連人帶被圈入懷裏，閉上眼，沉浸在溫柔鄉裏。
    他其實知道，穿楊這棵牆頭草很可能已經說漏嘴，在魚幼薇麵前告了不少狀。他倆冷戰期間，他玩命般折騰身體，為的就是施展“苦肉計”。
    今時不同往日，他終於可以毫無芥蒂地說上一句——
    “原來你這麽在意我啊。”
    懷裏的人翻了個麵，兩人四目相對，空氣中濺起火花。
    “你似乎……也很在意啊。”她不甘示弱地回敬道。
    當初她故意冷落他，又是讓門衛攆他走，又是跑到秦樓楚館尋樂，為的就是讓他知難而退，使兩人的關係回到正軌。本以為曖昧的情愫會漸漸消弭，沒想到眼前這人硬生生地拽住紅線，不由分說地在二人指尖打了個死結。
    行動走在心前麵，他的心還沒理出個所以然，他的行動就昭告了他的答案。
    口是心非的男人。
    她剛打算板起臉放兩句狠話，麵前的人扳過她的臉，胡亂在她臉上親了幾下，聲音染上濃濃的倦意“娘子，可以把被子分我一半嗎？”
    在徹底陷入昏睡之前，段書瑞好像聽到她在喚他。
    “郎君。”
    “嗯……？”
    “你說……掙多少錢才算夠呢？”
    魚幼薇的話很輕，像一片羽毛在他耳邊擦過，他已經沒有意識去作答了。
    他嗯了一聲，陷入昏昏沉沉的夢境。
    她將腦袋埋進他懷裏，打了個哈欠，任憑意識一點點抽離。
    不知道睡了多久，魚幼薇感到嘴唇上濕漉漉的，像是有什麽東西在舔她。
    “花花，別鬧……”她伸手去拂，還想繼續睡。
    手心傳來陣陣濕潤，隨後響起一聲“好啊，我不在時，你就讓花花睡我的位置？”
    她一個激靈，終於清醒過來，捋了捋亂蓬蓬的頭發，露出一個心虛的笑容，“誰說的？你看這枕頭上多幹淨，一根貓毛也沒有……”
    看到他玩味的神情，她這才反應過來，猛地從床上彈起來，撲過去掐他的脖子，“好啊，你敢詐我！”
    “明明是某人做賊心虛！”他躲過她的手，一把將人扛在肩上。
    魚母想叫二人起來吃飯，她抬起手臂剛想敲門，聽到屋裏的打鬧聲，抿唇一笑，收回手臂，貼著牆角走過。
    年輕人還是要節製啊！
    早飯後，兩人外出散心，魚幼薇狀似無意地問道“你什麽時候去孟州述職？”
    “兩天後出發。”段書瑞捏了捏她的手指，“原本的計劃是在那裏待七天，不過我應該會提前兩天回來。”
    “嗯，為什麽？”
    “京城那幫老狐狸要來了，我得回來做足準備，才能不被抓住馬腳，不是嗎？”段書瑞雙目微眯，整個人多了一絲戾氣。
    距離他來到河清，已足足過去一年的時間，去年巡察使沒來，給了他一段時間的緩衝期。如今，巡察使要來了，他哪兒還有心情在省城玩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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