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
    段書瑞作為縣令，坐在前麵的馬車裏，後麵跟著一輛囚車。囚車裏站著一個犯人，脖子上戴著沉重的枷鎖，白色囚服上沾染著斑駁血跡，被一根鐵鏈鎖在囚車內。
    圍觀群眾站在道路兩旁，看到此情此景，忍不住竊竊私語，對囚車裏的人指指點點。
    “哎，你們知道這人是誰嗎？”一個挺胸突肚的男子問道。
    “不是土匪嗎？”
    “這位老兄隻說對了一半，他是土匪，但可不是一般的土匪！他幫著土匪頭子販賣私鹽，掙了不少錢！他為匪首獻策，還好咱們大人未雨綢繆，否則能不能抓住匪首還很難說呢！”
    “啊，那他是最大的那條走狗嗎？”一個幼稚的童聲傳來。眾人循聲望去，看到一個小男孩，個頭還沒到他們腹部。
    “去去去，你知道什麽是走狗？回家寫功課去！”一個男子拽了他一把，將他拽出人群。兩人頭也不回地走了——看模樣，兩人應該是父子關係。
    眾人又開始討論，得知這人為虎作倀，殺害不少百姓，眾人的情緒都有些激動。
    不知是誰開的頭，一片爛菜葉向囚車飛去，由於力道不足，飛到一半就掉在地上。這突如其來的舉動點燃了老百姓心中的怒火，他們開始嗬斥、怒罵，抄起最近的菜葉丟向囚車，長久以來積壓的情緒終於找到宣泄口。
    一名中年婦女銀牙緊咬，從籃子裏拿起一枚雞蛋，瞅準目標砸去，嘴裏咒罵著“殺千刀的畜牲！你們成日攔路搶劫，多少百姓的血汗錢砸在你們手裏！”
    雞蛋透過間隙，正中囚徒的右肩，他身形一抖，跪坐在車裏，髒兮兮的黑發遮住臉，沒人能看清他的真實麵目。
    很快，車隊就到了刑場。
    長街上擠滿圍觀的百姓，謾罵聲不絕於耳。
    囚徒靜靜聽著，照單全收。在無人發現的角落，他的手指蜷縮成一團，整個人都在細瑟發抖。
    行刑官手起刀落，人頭落地，血液順著石階蜿蜒而下，活像一桶被打翻的油漆。
    百姓們歡呼叫好，他們隻道身上背負數條人命的土匪終於死了，沉浸在一派喜悅中，沒發現一道黑影從人群中閃過。
    黑衣人正是於少尹的得力幹將，莫邪。
    他快步趕到宣陽門，他的手下告訴他，這是離刑場最近的門，每日犯人的屍體都會從這個門運出，運往就近的亂葬崗。
    他在城門附近的一家茶攤坐下，叫了一碗茶，坐在長凳上，小口小口呷著茶，目光不住投向前方的街道。
    像是為了響應他的期待，一個時辰後，一輛板車緩緩駛來，車的前麵拴著一頭青驢，驢的脖子上係著一個小鈴鐺，鈴聲清脆，過路行人紛紛側目。
    最引人注目的還是車上的草席，席麵發黃，席子下麵平躺著幾具屍首，從莫邪的角度，隻能隱約看到幾雙大小不一的布鞋，鞋底均是一片黢黑。
    莫邪隨手扔下幾枚銅板，牽起一旁的馬，跟著驢車出了城。
    馬車在郊外徐徐停下，車夫下來，從背後取下一把鐵鍬，開始挖坑掩埋。
    頭頂烈日當空，空氣炙熱得仿佛被高溫爐膛烘烤，每一滴汗珠落地時都帶著響聲。
    他挖了一會兒，眼睛被汗水刺痛，趕忙停下，一屁股坐在旁邊，掏出懷裏的水袋，喉結滾動，眨眼間就喝了半袋水。
    “大哥，我來幫您吧。”莫邪從隱身處出來，此時的他已經換上一身常服，看上去和尋常百姓沒什麽不同。
    “哎，你是從哪個地方冒出來的！”車夫往後一縮，撿起鐵鍬護在身前，“荒郊野外的，怎麽會突然多出你這麽個人！你不說清楚的話，我可要拉你去官府了啊！”
    聞言，莫邪的眼裏劃過一絲危險，他豎起手掌，指尖堅硬如鐵，隻要他想，他可以用手洞穿麵前這人的身體，反正這裏是亂葬崗，多一具屍體和少一具沒有什麽區別。
    “噝，好疼！”車夫蹲下身，摁住右臂，額頭上滲出豆大的汗珠。他往後一坐，將鐵鍬踢給他，“我胳膊痛，剩下的坑就由你幫我挖吧！挖了坑之後記得把屍體扔進去，再把坑填上！”
    莫邪求之不得，一口答應了。
    他快速挖了個坑，把屍體一具具放進去，看到這些屍體都是無頭屍體，他有些許鬱悶。他該怎麽辨別哪一具是阿虎的屍體呢？
    一陣電流劃過，於少尹說的話浮現在腦海。
    “我記得，匪首身上常帶著一塊握佛。阿虎深得他信任，身上想必有相似的物件。”
    他想著，回頭一望，發現車夫斜倚在一棵樹上，已經睡著了。聽到均勻的鼾聲傳來，他心下稍安，開始對屍首進行搜身。
    很快，他在一具屍首上發現一個小布包，打開一看，發現裏麵裝著一塊握佛。他沒有多想，順手揣入懷裏，心下一喜“這下可以回去交差了！”
    ——
    傍晚，一個頭戴鬥笠的馬車夫造訪了段府。
    來開門的人是魚母，看到陌生男子，她心裏有些不安，但想到兩個男人都在家，她便鬆了一口氣，請人到院子裏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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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書瑞聽到動靜，從屋裏出來，他的目光一與車夫對上，便皺起眉頭，“穿楊，給我把他丟出去。”
    “是，公子。”
    穿楊騰地站起來，擼起袖子，虎視眈眈地走向車夫，目光裏的威脅意味再明顯不過了。
    “我願意效忠大人，為大人當牛做馬！我會拉車，會駕馬車，也會武功……”車夫脫下鬥笠，撲地拜倒，開始磕頭。
    院子裏的動靜太大，魚幼薇受到驚擾，從屋裏出來，她邁著碎步走出來，依偎在段書瑞身後，撲閃著睫毛，眼眸裏蘊滿好奇。
    “我這裏不缺人，你死了這條心吧。我給你安排了車夫的差事，你安心去做。你留在這裏，若是被人發現了，反而會給我和我的家人帶來危險。”段書瑞皺眉說著，向穿楊使眼色。
    “阿婆現在不願意見我，我已經沒有家了……”阿虎哽咽道，“大人如果願意收留我，阿虎願意為大人做任何事……”
    “你是要自己出去，還是我把你扔出去？”段書瑞不想和他廢話，向前一步，手上青筋暴起。
    阿虎看到他臉上的決絕，慢騰騰站起來，深鞠一躬，澀聲道“我會等著大人回心轉意的那一天。大人若是需要賤民的幫助，盡管開口。”
    話音剛落，他轉身離開，走到門邊，又像想到什麽，回轉身，對段書瑞說道“大人，我聽說墨蘭二人在您開的成衣坊裏做工，請問這消息屬實嗎？”
    段書瑞的耐心告罄，正打算上前轟人，卻被魚幼薇輕輕拉住手臂。她一手拉著他，另一隻手輕撫他的脊背，動作之輕柔，活像在給貓順毛。
    內心的躁熱一掃而盡。
    “沒錯。怎麽，你對此有什麽意見嗎？”
    “那兩個女人不是省油的燈，大人可千萬不要被她們的外表騙了，不要輕信她們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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