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消息是由一艘懸掛九星旗的軍艦帶回大將軍港的。當軍艦的汽笛聲劃破清晨的薄霧時，碼頭上的人們紛紛停下手中的活計，抬頭望向那艘緩緩靠岸的龐然大物。軍艦的甲板上，水手們揮舞著旗幟，高聲呼喊著：“大將軍要稱帝了！新朝定鼎北京！”
    整個大將軍港瞬間沸騰了。碼頭的苦力們扔下肩上的麻袋，擦鞋童們丟下刷子，商販們顧不上攤子，所有人都湧向碼頭，想要親耳聽到這震撼人心的消息。
    “大將軍要稱帝了！新朝定鼎北京！”水手們的呼喊聲在港口上空回蕩，仿佛點燃了每個人心中的火焰。
    “我早說過！當初陳先生帶著五百人就敢打紅毛鬼的兵艦，準是真龍下凡！”修船廠的老工匠攥著酒瓶，古銅色的臉膛泛著紅光。他身後，當年陳小北起兵時用過的那艘舊舢板，此刻被係上紅綢供在船塢中央，倒真有了幾分龍舟的氣派。
    聖保羅書院的學生們把九星紅旗插滿校園圍牆，他們用石灰在青石板上畫出中國地圖，在"北京"的位置重重描上紅星。女學生們拆了發間的銀簪子，湊錢買來紅綢連夜趕製賀旗，手指被針紮出血珠也渾不在意。
    太平山腰的將軍府內，蘇婉清扶著酸枝木欄杆望向山下。港灣裏懸掛九星旗的蒸汽船正在生火待發，白煙沿著鱗次櫛比的騎樓屋頂蜿蜒而上，仿佛九龍吐出的祥雲。她耳垂上的翡翠墜子輕輕搖晃，映著晨光在粉牆上投下細碎的綠影。
    “蘇姑娘，這些賬冊真要全部帶上？”王韜抱著半人高的文書踉蹌進門，玳瑁眼鏡滑到鼻尖。他身後的苦力正把二十箱《變法新策》搬上馬車，書頁間還夾著香港開埠以來的潮汐記錄——這都是陳小北特意囑咐要帶去京城的。
    蘇婉清轉身時，石榴紅的馬麵裙旋開流雲般的褶子：“王先生且慢，先把各商會的賀表理出來。李記船行捐的翡翠屏風要單獨裝箱，周大福送的那對鎏金自鳴鍾...”
    碼頭上忽然傳來汽笛長鳴。王韜扶正眼鏡笑道：“蘇姑娘當年在聖約翰教堂分發槍械時何等果決，如今怎麽倒猶豫了？大將軍...不，皇上還在北京等著呢。”他說著從懷中掏出個錦盒，裏麵躺著枚赤金打造的九星徽章——這是香港總商會連夜趕製的賀禮。
    正午的大將軍港碼頭，九星旗在三十艘民船的桅杆上獵獵作響。賣雲吞麵的阿婆把攤子推到堤岸邊，非要往蒸汽船的廚房塞進兩筐鮮蝦；潮州會館的舞獅隊踩著鼓點躍上跳板，獅口裏吐出的紅綢寫著“日月重光”。當蘇婉清的石青鬥篷出現在舷梯時，岸上忽然安靜下來。
    “蘇先生！”穿短打的船工突然大喊，“給皇上捎句話！我們香港仔與有榮焉！”人群轟然響應，幾百雙手臂舉著荔枝、楊桃、甚至剛摘的洋紫荊，在蒸汽船四周下起五彩的雨。
    王韜抱著裝滿請願書的鐵箱擠到船舷，忽然發現箱縫裏插著枝帶著露水的白蘭——是女校的學生們偷偷塞進來的。他抬頭望見水警輪正在前方開路，忽然想起三年前那個暴雨夜，陳小北帶著他們劫持英國炮艦時，也是這樣劈開驚濤駭浪。
    汽笛再次長鳴時，蘇婉清解開頸間的翡翠項鏈，輕輕拋向歡呼的人群。在陽光穿透寶石的刹那，她仿佛看見北京城樓上的身影正在揮手。鹹澀的海風掠過唇邊，竟嚐出了淚水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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