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章 魏國危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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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鄴城,龍雀宮。
    壓抑的氣氛,已經籠罩了這座昔日都城許久。
    這座昔日象征著曹魏河北霸業的都城,如今卻像是一座囚籠,將他們所有人籠罩其中……
    朝歌、邯鄲的陷落,巨鹿、安平二郡的接連失守,就像兩柄無情的鐵鉗,死死扼住了他們北歸幽州的咽喉,試圖將他們釘死在這片絕地。
    王座之上,剛剛退回鄴城的曹丕麵色憔悴,眼眶發黑,那雙曾經銳利明亮的眸子裏,隻剩下消磨殆盡的灰敗……
    “陛下!”
    一個嘶啞蒼老的聲音在大殿中響起,正是須發皆白,操持大軍補給的程昱。
    在兩名內侍的攙扶下,他緩緩站起,指著地圖,看向眾人。
    “如今我軍四麵皆敵,漢軍兵圍如鐵桶,糧道艱難,鄴城已不可守!為今之計,唯有集結所有兵力,向東突圍,退往河間郡,與幽州遙相呼應,尚有一線生機……”
    “突圍?”
    程昱話音未落,一聲怒吼如平地驚雷般炸響。
    曹彰“霍”地一聲站了起來,魁梧的身軀因憤怒而緊繃,憤怒的雙手緊攥成拳,發出“咯咯”的脆響,滿臉不甘。
    “仲德先生,鄴城是我大魏在冀州的絕對核心,城防堅固,城中糧草也支撐數月,為何要不戰自退!末將不才,願領麾下天地騎與漢軍決一死戰,雖死無憾!”
    “子文不可……咳咳!”
    曹仁捂著傷處,劇烈地咳嗽了後幾聲,立刻沉聲喝止了他。
    作為在場諸將中碩果僅存的宗室宿將,他深知曹彰之勇,卻也明白此刻並非逞匹夫之勇的時候。
    “漢軍兵力數倍於我軍,如今朝歌已失,劉瑁主力不日即兵臨城下。趙雲、張任、張飛、徐晃,皆當世虎將,更有田豐、賈詡之流運籌帷幄,若等到漢軍齊至,我軍隻剩一條死路!”
    就在眾人爭執不下之際,殿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雜亂的腳步聲,一名負責傳遞軍情的郎官,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衝了進來,臉上帶著死灰般的絕望。
    曹丕望著連滾帶爬進來的郎官,心中突然湧起了不祥的預感……
    他甚至來不及行禮,便撲倒在地,聲音尖利刺耳,撕破了王宮內最後一絲脆弱的平靜。
    “陛下!徐州急報!臧霸……臧霸反了!他在下邳城設宴,擒下曹真、田豫二位將軍,舉徐州之地,降了漢軍!”
    “嗡!”
    此言一出,整個大殿瞬間死寂無聲,落針可聞,仿佛連時間都已凝固。
    曹丕隻覺得腦中一聲驚雷炸響,眼前金星亂冒,天旋地轉。
    徐州,那是大魏在南麵最後的屏障!臧霸,更是他製衡劉瑁,對抗漢軍的最後一枚重要棋子,他居然就這麽降了!
    這接二連三的打擊,如同一柄無情的重錘,徹底敲碎了曹丕的心理防線……
    “臧……臧宣高……你……你安敢如此!”
    曹丕伸出顫抖的手指,絕望地指向南方,臉上的血色在瞬間褪得一幹二淨,隨即又湧上一股病態的潮紅。
    他隻覺得喉頭一甜,一股腥熱的液體再也抑製不住,洶湧而上!
    “噗!”
    一大口鮮血猛地噴出,如同一朵妖豔的紅梅,濺灑在身前的禦案之上,隨後他雙眼一翻,身子晃了兩晃,便直挺挺地向後栽去,發出一聲悶響……
    “陛下!”
    “快!快傳禦醫!”
    大殿之內,瞬間亂作一團,哭喊聲、呼叫聲、腳步聲響成一片。
    程昱眼見此景,蒼老的臉上徹底寫滿了悲愴,他眼前一片灰暗,心知大魏氣數已盡,回天乏術,胸中一股鬱氣再也壓抑不住,也眼前一黑,軟軟地癱倒在地,不省人事……
    君臣二人,一前一後,雙雙倒下。
    混亂之中,唯有曹仁依舊保持著最後的鎮定。
    他快步上前,一邊命人火速將曹丕與程昱抬入內殿救治,一邊轉身看向帳下六神無主的諸將,厲聲喝道。
    “全軍戒備!封鎖王宮,但有泄露消息者,立斬不赦!待陛下蘇醒,我們便準備突圍!”
    一個時辰後,曹丕悠悠醒轉,他看著床榻邊滿臉憂色、焦急等候的曹仁,輕咳一聲後,用無比沙啞的聲音喚道:“叔父……”
    “陛下!”
    曹仁聞聲,猛地抬起頭來,驚喜道:“您醒了!太好了!”
    曹丕苦笑一聲,那笑意卻比哭還要難看……
    他掙紮著爬了起來,有氣無力地說道:“叔父,盡快安排突圍吧,臧霸降漢的影響太大了。如此一來,徐州、豫州、兗州都已危險,必須盡快集中兵力抵禦漢軍,決不能讓其突破兗州、冀州、青州防線……”
    “請陛下放心,臣已經在集結兵力,就等您蘇醒。隻是斷後的人選……”
    “……子文率眾突圍,儁乂斷後,仲德居中指揮……盡快突圍!”
    “……”
    曹仁沉默了片刻,臉上閃過一絲悲戚。
    “怎麽?”
    “丞相……也病倒了,至今尚未蘇醒……”
    “……唉……多事之秋啊……”
    曹丕長歎一聲,思忖片刻後道,“你親自指揮,再令滿寵協助儁乂。盡快突圍!”
    “喏!”
    是夜,三更時分,鄴城西門在令人牙酸的“嘎吱”聲中悄然洞開。
    拋棄了所有輜重糧草的魏軍主力,在曹仁的指揮下,如同被逼入絕境的困獸,向漢軍的包圍圈發起了猛烈的衝擊!
    然而,漢軍早有防備。
    幾乎在西門洞開,魏軍殺出的瞬間,一抹刺目的煙花便撕裂了夜空,四麵八方的漢軍營地瞬間燈火通明,喊殺聲如山崩海嘯,震天動地。
    無數嚴陣以待的漢軍士卒,從營帳中湧出,迅速成列,迎向了這支窮途末路的魏軍……
    漢軍大營內,荀諶立於高台之上,神色平靜地望著從鄴城殺出的魏軍。
    “先生,你如何確認魏軍將於這兩日突圍?”
    張飛站在他身側,看著蜂擁而出的魏軍,一臉疑惑。
    “張將軍,最多兩日,陛下主力即到鄴城,到那時,魏軍就將被徹底困死在這鄴城之中。因此曹丕若想活命,便隻能在這兩日之內,行此險招。”
    “那我們?”
    張飛皺著眉頭,看著衝出城來的魏軍,有些頭疼。
    此時漢軍剛剛攻破邯鄲城不久,大多數兵力、援軍還未就位,而劉瑁的主力也還未至,曹丕此時的突圍,似乎攔不住啊……
    “將軍不用著急,以我們的兵力想要徹底困死曹丕,可能性太低。現在我們要做的,就是盡量打擊魏軍的有生力量,榨幹他們最後一滴血,此戰過後,我想天下大局,已定了……”
    “明白了!”
    張飛嘿嘿一笑,那雙環眼瞬間爆發出無窮的戰意。
    他一把扯下頭盔,露出滿頭被汗水浸濕的亂發,擺了擺腦袋,怒喝一聲:“諸位,著甲,隨我殺出去!”
    “喏!”
    在張飛的帶領下,數千漢軍騎兵如同一股赤色風暴,朝著魏軍的突圍方向席卷而去,雙方幾乎在一瞬間就狠狠撞擊在了一起!
    “轟隆”
    一聲巨響,雙方的騎兵正麵碰撞,前排瞬間人仰馬翻,張飛一馬當先,手中長矛如一道黑色閃電,與同樣作為魏軍鋒矢的曹彰撞擊到了一起!
    “鐺!”
    金鐵交鳴之聲尖銳刺耳,爆開的火星在夜色中分外耀眼。
    兩人胯下的戰馬同時發出一聲悲鳴,被反震之力震得連連後退。
    “好個黃須兒!有幾分蠻力!”
    張飛大笑一聲,手臂上肌肉墳起,穩住身形,古銅色的臉膛上滿是棋逢對手的興奮。
    曹彰雙目赤紅,狀若瘋魔,也不答話,一擊不成立刻再度催馬前衝,手中長槊舞成一團烏光,招招都是同歸於盡的打法,狂暴的攻勢如驚濤駭浪,一波接一波地砸向張飛。
    與曹彰的同歸於盡不同,此時的張飛卻是不急不緩,手中長矛使得舉重若輕,每一次格擋都精準無比,以最小的力氣化解掉曹彰洶湧的攻勢。
    兩人瞬間激鬥了數十回合,一時間竟是難分勝負,矛影槊光在陣前翻飛,形成了一片真空地帶,周圍的士卒無不駭然避讓。
    就在此時,一個聲音響了起來。
    “子文!你去掩護陛下突圍!這裏交給我!”
    話音未落,一道身影從魏軍陣中斜刺殺出,正是張合!
    隻見他手中長槍如靈蛇出洞,一槍擋住了張飛勢大力沉的長矛,讓曹彰得以抽出身來。
    曹彰看了一眼張合,眼中閃過一絲掙紮,但最終還是理智戰勝了戰意,怒吼一聲,撥轉馬頭,率領著天地騎繼續向著漢軍陣線衝殺而去。
    而張合則與張飛一左一右,一槍一矛,展開了更為激烈的廝殺,兩人都是當世頂尖的將領,一時間殺得天昏地暗,難解難分……
    “放箭!弓弩手,拋射!三段擊!給我壓製住漢軍!”
    隻見滿寵立在一處臨時搭建的高地之上,麵沉如水,冷靜指揮著斷後的弓弩部隊。
    一排排箭雨帶著尖銳的嘯聲,越過己方衝鋒的士卒頭頂,如同烏雲般精準覆蓋在漢軍追擊士卒的頭頂,為突圍大軍爭取著寶貴的時間……
    而擺脫了張飛束縛的曹彰,則徹底化作了一頭出籠的人形凶獸。
    他率領著麾下僅存的精銳騎兵,如同一柄燒紅的利刃,狠狠刺入了漢軍的陣列。
    此時的他幾乎完全放棄了防守,手中長槊大開大合,所過之處,人仰馬翻,無一人是他他一合之敵。
    漢軍的陣線雖然堅固,但如今張苞與劉封皆在巨鹿,一時間竟無人可以阻擋曹彰的鋒芒,被他硬生生撕開了一條通往平原郡的血肉通路!
    眼看曹彰已經率先衝出重圍,曹仁立刻抓住這稍縱即逝的機會,怒喝一聲:“走!”
    他親自護著剛剛蘇醒、虛弱不堪的曹丕,率領中軍主力,抓住張合、曹彰、滿寵三人爭取到的寶貴時間,從缺口處狼狽殺出。
    此戰過後,程昱昏迷不醒,已是油盡燈枯,奄奄一息。
    而曹丕則帶著不足三萬的殘兵敗將,一路向東,避過已被漢軍所據的巨鹿、安平,經由平原郡倉皇撤往河間。
    魏郡,這片曾承載了曹魏無限希望與霸業根基的龍興之地,至此,徹底陷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