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花饃寄春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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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雨細得像六奶奶紡的苧麻線,纏在趙小麥新紮的柳枝鬥笠上。她蹲在灶房門檻,看六奶奶用老酵頭揉麵。麵團在粗陶盆裏起伏,泛著三十年棗木案板磨出的油光,每一道褶皺都藏著《齊民要術》裏失傳的蒸餅方。
"麵要聽聲兒。"六奶奶布滿老繭的手掌拍打麵團,濺起的粉霧裏浮著舊時光,"你爺在時,能揉出《山家清供》裏的百禽鳴——"話音未落,灶膛裏蹦出個焦黑的《笑林廣記》麵人,原是王瘸子偷塞的"笑聲酵頭"失了靈。
趙小麥噗嗤笑出聲,指尖沾了麵粉去點老太太的顴骨:"您這兒還藏著胭脂呢!"六奶奶佯裝要打,腕間褪色的桃木鐲卻先顫起來。那是三十年前村裏鬧饑荒,她用最後半升黍米跟遊方郎中換的,鐲芯刻著《救荒本草》的槐花秘方。
村口老槐樹下,異鄉客正在修葺風雨亭。他不用一根鐵釘,全憑《營造法式》裏的榫卯口訣。青衫袖口磨出的絮像柳絮,隨鑿子起落間飄成《月令粹編》的雪。玲娜貝兒分娜舉著手機支架湊近直播,鏡頭卻被林技術員擋住——他抱著一摞泛黃的《蠶桑萃編》,頁腳粘著幹枯的桑葉標本。
"這段榫頭叫"燕尾憐春"。"異鄉客突然開口,聲音輕得像刨花卷裏的木紋,"你父親當年在此處刻過《耕織圖》。"林技術員指尖撫過梁柱,觸到一道極淺的犁痕,恍惚看見二十年前父親在暴雨裏搶修糧倉的背影。
曬穀場西頭傳來叮當脆響。王瘸子用報廢的犁鏵改造成餄餎床子,正給孩子們壓"二十四節氣麵魚"。鐵模磕碰間迸出《呂氏春秋》的農諺,麵魚兒在沸水裏翻騰成《夏小正》的星宿圖。馬仙姑捧著青瓷碗來討麵湯,碗底釉色間遊著條《陶說》裏記載的幻影魚。
"嚐嚐俺的"量子臊子"!"王瘸子舀起一勺菌絲肉醬,澆在麵魚上竟浮現《養餘月令》的微型耕織圖。孩子們追著碗裏遊動的黃牛投影跑,撞翻了周主任晾曬的《本草綱目》藥草標本集。
趙小麥捧著六奶奶蒸的"十二花神饃"走來。麵塑牡丹瓣上凝著蜂蠟染的曙紅,竹葉青描的荷葉邊還粘著《北山酒經》的曲香。最絕的是藏在蓮蓬裏的棗泥餡,咬開會流出《膳夫經》記載的蜜露。
"這才是正經吃食!"六奶奶拍開王瘸子想偷塞笑聲酵頭的手,眼角的皺紋卻跟著灶火跳起秧歌。老太太突然扯住趙小麥的麻花辮:"給你留了劑嫁妝麵——你娘懷你那會兒,就愛捏《東京夢華錄》裏的酥蜜食。"
斜雨忽急,眾人擠進風雨亭避雨。玲娜貝兒分娜的漢服廣袖成了臨時雨棚,林技術員用《河防通議》殘頁給孩子們折紙船。異鄉客默默點燃鬆煙墨,煙氣在梁柱間盤成《林泉高致》的山霧,裹住了二十年前刻在橫梁上的小字:"穗滿倉,盼卿歸。"
"當年你爹在這刻字時,手抖得像我蒸壞的麵雁。"六奶奶突然出聲,枯枝似的手指劃過林技術員掌紋,"他那會兒剛接到調令要去修三峽,你娘抱著你在灶房哭濕了三籠屜花饃。"
雨珠順著亭角鈴鐺墜成珠簾,趙小麥看見林技術員喉結動了動。他忽然起身從行囊掏出個油紙包,層層揭開是半塊風幹的《飲膳正要》雕花麵點——二十年前離鄉時,母親塞在他行囊裏的"一路平安饃"。
玲娜貝兒分娜的直播間突然安靜下來。鏡頭掃過老人孩子圍坐分食花饃的場景,彈幕飄過句:"想起外婆的槐花麥飯"。王瘸子破天荒沒講笑話,隻把笑聲酵頭掰碎了泡進麵湯,蒸騰的熱氣裏浮出他早逝妻子最愛的《中饋錄》糖霜梅。
暮色初臨時,趙小麥跟著六奶奶學點紅。胭脂是用鳳仙花摻著《廣群芳譜》的露水調的,點在麵雁眼睛上,恍惚便有了靈性。老太太突然哼起荒腔走板的《豳風》,跑調處恰似當年饑荒時哄嬰孩的眠歌。
"小麥啊..."六奶奶的聲音突然浸了雨氣,"這些花樣等你出嫁那天..."話沒說完,灶膛突然爆出個笑聲酵頭,把麵雁熏成了《笑府》裏的滑稽胖鵝。老太太舉著燒火追打王瘸子,桃木鐲在火光裏映出三十年前的新嫁娘。
異鄉客獨坐重修好的風雨亭。他袖中滑落半片褪色的紅紙,隱約可見"宜室宜家"的殘墨——是二十年前某對新人慌亂中遺落的婚書。指尖撫過新刻的"燕尾憐春"榫卯,木紋裏忽然滲出絲甜香,原是趙小麥悄悄塞在梁上的棗泥花饃。
夜雨停歇時,林技術員在老槐樹下埋下半塊平安饃。月光透過新葉的間隙,在地上寫滿父親當年用煙鬥燙在《河渠書》邊的批注。玲娜貝兒分娜的漢服水袖晾在竹竿上,滴落的水珠敲打著周主任曬藥草的銅盆,奏出支不成調的《山家清供》食單。
趙小麥枕著菌絲襦裙躺在穀堆上。六奶奶硬塞的嫁妝麵在懷中發著微溫,恍惚聽見母親留在繈褓裏的呢喃:"麵引子要傳三代才夠香..."忽然有青衫衣角掃過麵頰,異鄉客留下本《南方草木狀》,書頁間夾著朵二十年前的新娘頭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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