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 麻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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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入麻尾
    1996年,我被單位派往黔南獨山的麻尾小鎮掛職扶貧。麻尾,地處貴州通往廣西的要道,有著貴州南大門之稱,是個多民族雜居的古老集鎮。這裏雖小,卻因抗戰末期日軍的進犯而略有名聲。
    初到麻尾,細雨奇冷。縣政府派人派車將我們送達,鎮黨委和政府的領導們早已等候。縣委組織部的同誌把我們一一介紹後,我們被安排住在兵站內的“南門賓館”,接著便是接風洗塵的飯局。從州裏到縣裏,再到鎮裏,一路吃來,我仿佛在這“吃文化”中叩開了中國社會基層生活的大門。
    第二天,我隨鎮長前往一個叫“堯拉”的村子考察。村子原是瑤人居住,如今住的全是布依族人。鎮長布置烤煙和包穀的種植任務,我也由此開啟了人類學田野考察。可在與農民和幹部的交流中,我發現了“強製性扶貧”的問題,政府的單向指導讓農民利益受損,還失去了對科學和政府的信賴。幹部們在指導農民生產時的尷尬與滑稽,更讓我意識到要虛心向農民學習,他們才是生活的大師小鎮百態
    在麻尾的日子,我目睹了小鎮的諸多現象。趕場時,街上熱鬧擁擠,賣貓狗、賣菜、打台球、放錄像的應有盡有,口音雜七雜八,盡顯兩省交界的獨特景象。運輸車輛往來,物資流通看似不錯,可深入了解後,卻發現基層工作存在諸多問題。
    計劃生育工作難搞,幹部方法不當,對政策吃透不夠,還存在大量釘子戶,甚至部分是領導親戚。鎮裏開會節奏緩慢,討論多無實質性結果。幹部們迎來送往,吃喝之風盛行。我曾聽聞經濟學家估算政府每年用於吃喝的費用驚人,在麻尾,我也切實感受到了這種風氣。鎮政府授予我簽單吃飯的權力,雖我未用,但這背後反映的權力與欲望的關係,讓我深思。
    我還接觸到南寨的莫xx一家。莫原是土改幹部,妻子曾是鄉婦聯幹部,後因生活困難回家務農。大兒子被鎮幹部誤認為“車匪路霸”,大兒媳兩年前被逼死,鎮派出所幹部卻因鎮領導包庇未妥善處理此事,一家人生活在陰影中。在與他們的交談中,我看到了基層一些幹部的不作為和對民眾的傷害。
    扶貧之艱
    扶貧工作中,我看到農民用水困難,打井不出水的場景如同電影《老井》。這裏屬石灰岩地質,地下暗河多,地上不蓄水,用水不便引發一係列問題,如衛生問題。鎮幹部認為農民懶、不講衛生,可農民的解釋是缺水導致無法搞好衛生。貧困與環境的適應性,在麻尾體現得淋漓盡致,人們習慣了貧困,也習慣了髒汙,這讓我對人類學中環境與文化的理論有了更深刻的認識。
    我參與處理農民的糾紛,如南寨兩農民因園邊三株小樹打架,來找我調解。這看似雞毛蒜皮的小事,卻關乎農民的麵子和在當地的地位,處理不好可能釀成大事。而基層政府往往不願處理這類瑣事,因為考核幹部更看重政績,而非處理民眾問題的能力和與農民的關係。
    在麻尾,我也見證了幹部的升遷與應酬。楊書記調去縣農業局當局長,全鎮幹部大慶,晚上去卡拉ok慶祝。新書記江書記調來,同樣是幹部陪同吃飯慶祝。迎來送往間,工作似乎在吃喝娛樂中推進,而扶貧的實際成效卻在這過程中顯得有些模糊。
    離別與回望
    終於,我離開麻尾的日子到了。沒有送別,沒有鮮花和眼淚,我在火車上讀著韓少功的《馬橋詞典》,覺得麻尾就如同馬橋,有著獨特的故事和韻味。後來,我參加文化人類學高級研討班,提交的《貧困問題的人類學研究》論文未被打印,可我並不在意。當看到《扶貧手記》的樣書,聽著人們的褒獎,我腦海中浮現的仍是麻尾那些艱難而恥辱的日子。
    在麻尾的一年,見證了扶貧工作的複雜與艱辛,看到了基層社會的百態。這裏的人和事,如同拚圖,拚湊出一幅中國基層社會的真實畫卷,讓我難以忘懷,也讓我對這片土地有了更深的眷戀與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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