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煉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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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左上臂外側斜劃而下,足有三寸多長,皮肉翻卷,深可見骨,邊緣被粗糙的布料摩擦過,血跡斑斑。傷口還在不斷地往外滲著暗紅色的血珠,染紅了周圍的肌膚。
紀胤禮倒抽一口冷氣,瞳孔驟縮。這哪裏是輕描淡寫的“皮肉傷”?這分明是足以廢掉一條胳膊的重創!而她,竟然帶著這樣的傷,破窗、甩鞭、墜樓,還拖著他跑了這麽遠!
“你……”他猛地抬頭,撞進晏芙蕖疲憊卻依舊清亮的眼睛裏,一股難以言喻的怒火和心疼猛地衝上頭頂,燒得他聲音都變了調,“這叫皮肉傷?!晏芙蕖!你不要命了?!”他幾乎是低吼出來的,胸口劇烈起伏。
晏芙蕖被他吼得一愣,隨即扯出一個蒼白又帶著點倔強的笑:“吼什麽?又沒砍在你身上。”她試圖抽回手臂,但被紀胤禮緊緊按住。
紀胤禮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翻湧的情緒。現在不是發火的時候。他動作麻利地從自己內袍的下擺“刺啦”撕下幾條相對幹淨的布條,又從懷裏摸出一個小瓷瓶——這是他行走在外常備的金瘡藥。
“忍著點。”他聲音低沉下來,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沉穩。他小心地將藥粉均勻地灑在晏芙蕖猙獰的傷口上。藥粉接觸傷口的瞬間,晏芙蕖的身體猛地繃緊,牙關緊咬,發出一聲極力壓抑的悶哼,額頭的冷汗瞬間又冒了出來,順著蒼白的臉頰滑落。
紀胤禮的心像是被那聲悶哼狠狠揪了一下,動作更加輕柔,仿佛在對待一件稀世珍寶。他迅速用布條將傷口小心地包紮起來,盡量避開翻卷的皮肉,動作熟練而穩定。做完這一切,他才抬起頭。
月光下,晏芙蕖的臉色蒼白得幾乎透明,嘴唇也沒有一絲血色,長長的睫毛因為疼痛而微微顫動,上麵還掛著細小的汗珠。她閉著眼,眉頭緊鎖,似乎在極力對抗著那鑽心的痛楚。這副脆弱卻強撐的模樣,與平日裏那個慵懶狡黠、偶爾還帶著點刁蠻的侯府小姐判若兩人。
紀胤禮的心像是被什麽東西狠狠撞了一下,悶悶地發疼。他伸出手,指尖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微顫,極其輕柔地拂去她額角滑落的一滴汗珠。
冰涼的指尖觸碰到滾燙汗濕的皮膚,晏芙蕖眼睫一顫,緩緩睜開了眼睛。四目相對,距離近得能看清彼此眼中映出的月光和對方的臉。
紀胤禮的手還停留在她的額角,動作僵在那裏。胡同裏死寂一片,在這狹窄的空間裏顯得格外清晰。空氣中彌漫著血腥味、金瘡藥的苦澀氣息,以及一種難以言喻的、驟然升溫的緊繃感。
紀胤禮喉結滾動了一下,想說什麽,卻覺得嗓子發幹。晏芙蕖的目光落在他臉上,帶著一絲探究,一絲疲憊,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複雜。剛才在草叢裏,他後怕的眼神,此刻他眼中毫不掩飾的心疼和那笨拙又輕柔的動作……都讓她心頭微亂。
“看夠了沒?”最終還是晏芙蕖先打破了這詭異的沉默,聲音帶著傷後的沙啞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別扭。她微微偏過頭,躲開了紀胤禮的手指。
紀胤禮像是被燙到一樣猛地縮回手,臉上閃過一絲尷尬,隨即又被更深的擔憂取代。“你到底怎麽受的傷?還有,你怎麽知道我在白馬觀?又怎麽找到我位置的?”他一連串的問題拋了出來,試圖驅散剛才那令人心悸的曖昧氣氛。
晏芙蕖垂下眼瞼,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你前腳走,我後腳就跟上了。”她聲音平淡,仿佛在說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你查案太莽,我不放心。”她頓了頓,似乎在回憶,“進了白馬觀,本想暗中跟著你,結果在後殿那邊撞上了幾個巡邏的暗哨,其中一個刀法不錯,纏鬥時被他劃了一刀。甩脫他們後,聽到你那邊三樓傳來打鬥和喝罵聲,動靜太大,就循聲找過去了。”
她說得輕描淡寫,但紀胤禮能想象到其中的凶險。她一個人,在玄冥子的地盤,被暗哨發現圍攻,受傷後還要在複雜的道觀裏尋找他的蹤跡……
“那你怎麽知道我在三樓死角?”紀胤禮追問,這是他最不解的地方。當時他被逼入死角,叫天不應叫地不靈,晏芙蕖卻像天神下凡般破窗而入。
晏芙蕖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個傻子:“我聽見你罵人了。”
“啊?”紀胤禮一愣。
“你罵那個使雙鉤的‘鱉孫’,”晏芙蕖扯了扯嘴角,似乎想笑,卻又牽動了傷口,疼得吸了口氣,“聲音挺大,還帶著京片子口音,整個三樓都聽得見。順著聲音找過去,正好看見你被堵在牆角。”她語氣裏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揶揄,“紀大少爺罵人的時候,中氣倒是挺足。”
紀胤禮:“……”
他當時被逼急了,確實吼了一嗓子,沒想到竟成了指路明燈!一時間又是窘迫又是後怕,耳根又有點發燙。
“不過,”晏芙蕖話鋒一轉,眼神重新變得凝重起來,“我在後殿那邊,也不是全無發現。”她說著,用沒受傷的右手探入自己懷裏,摸索了一下,掏出一件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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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下,那東西反射著溫潤的光澤。
那是一支女子的玉簪。簪體是上好的羊脂白玉,通體溫潤,簪頭卻並非尋常的花鳥樣式,而是極其罕見地雕刻著一隻形態奇特、展翅欲飛的神鳥——其形似鳳凰,卻又生著三足,尾羽如火焰般張揚。更令人觸目驚心的是,那潔白的玉簪簪體上,沾染著幾滴早已幹涸凝固、呈現出暗褐色的……血跡!
紀胤禮的目光瞬間被那玉簪牢牢吸住,尤其是簪頭上那隻奇異的三足神鳥,讓他心頭猛地一跳,一種莫名的熟悉感湧上心頭。他下意識地伸出手。
晏芙蕖卻將手一收,避開了他的觸碰。她看著紀胤禮驟然緊縮的瞳孔,蒼白的臉上露出一抹極其複雜的神情,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清晰:
“紀胤禮,這支帶血的玉簪……我認得。”
……
馬蹄鐵踏碎白馬觀山門前最後一級青石階時,紀胤禮勒住了韁繩。駿馬嘶鳴著人立而起,碗口大的蹄子重重落下,濺起幾點泥星。
他翻身下馬,動作利落得像把出鞘的刀,玄色披風在身後獵獵一卷,人已如離弦之箭,射向那兩扇緊閉的、漆皮剝落的厚重觀門。空氣裏彌漫著香燭燃燒後特有的、帶著點暖意的焦糊味,絲絲縷縷鑽進鼻腔,可這味道底下,似乎又纏著一絲若有若無的、令人極其不舒服的甜腥。
芙蕖那句話在他耳邊嗡嗡作響,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攪亂了他所有顧慮——“太子可能是假的,夫君不用顧忌那麽多。”沒有解釋,沒有依據,隻有一句輕飄飄卻重逾千斤的結論,和她那雙仿佛能穿透一切迷霧的沉靜眼眸。足夠了。
“砰——!”
紀胤禮根本懶得去尋門環,裹挾著渾身煞氣的肩背狠狠撞在那扇飽經風霜的木門上!門栓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木屑簌簌飛落,兩扇門扉猛地向內洞開,撞在兩側石牆上,發出轟然巨響,震得梁上積灰簌簌落下。
一股濃鬱到令人作嘔的腥甜氣息,混合著焚燒某種特殊藥材的刺鼻焦苦味,如同實質的粘稠浪潮,兜頭蓋臉地拍了過來!紀胤禮瞳孔驟然收縮,目光如鷹隼般掃過昏暗的前殿。
香案後,巨大的三清神像在長明燈跳躍的火光裏投下扭曲晃動的陰影,神像低垂的眼眸仿佛在悲憫地俯視著殿中詭異的景象。
空曠的大殿中央,沒有誦經的道士,隻有那個身著明黃色太子常服的身影背對著殿門,微微佝僂著站在一個半人高的紫銅丹爐前。丹爐下方爐火正熾,暗紅色的火舌貪婪地舔舐著爐底,爐蓋縫隙裏,一縷詭異的青紫色煙霧正嫋嫋逸出,帶著那股令人心頭發緊的腥甜。
一個穿著洗得發白道袍、身形瘦小的小道童,正哆哆嗦嗦地捧著一個東西,往那丹爐方向挪動。他雙手緊緊捧著的,是一個通體剔透、宛如凝血的玉碗!
碗壁極薄,映著跳躍的爐火,碗中盛著大半碗濃稠得近乎發黑的液體,隨著道童顫抖的腳步,那液體在玉碗中微微晃蕩,每一次晃動,都折射出令人心悸的、粘稠的暗紅色光澤!
紀胤禮的目光死死釘在那血玉碗上,渾身的血液仿佛在這一刻衝上了頭頂!他認得那玉,那是皇家內庫才有的貢品,血玉髓!而那碗中盛的……那濃得化不開的顏色和氣味……
“住手——!”一聲暴喝如同平地驚雷,炸響在死寂的大殿!
那背對著殿門的“太子”聞聲猛地一顫,霍然轉身!
紀胤禮的心,在看清那張臉的瞬間,像被一隻冰冷的鐵爪狠狠攥住,沉甸底穀!是他!是那張他曾在宮宴上遠遠見過數次、屬於東宮儲君的、矜貴而略顯文弱的臉!
五官輪廓幾乎一模一樣!可眼前這張臉,卻籠罩著一層極不正常的青灰死氣,眼窩深陷,顴骨高聳,嘴唇是一種詭異的烏紫色。尤其是那雙眼睛,裏麵哪裏還有半分屬於儲君的威儀與清明?隻有一片混沌的赤紅,翻湧著一種近乎野獸般的瘋狂、貪婪和一種被驟然打斷的滔天暴怒!
“紀胤禮?!”“太子”的聲音嘶啞尖銳,如同砂紙摩擦,充滿了難以置信和被冒犯的狂怒,“你好大的狗膽!竟敢擅闖清修之地,驚擾孤王煉丹!誰給你的膽子?!來人!給孤拿下!就地格殺!”
這聲音……雖然嘶啞,竭力拔高模仿,但紀胤禮征戰多年,對人聲細微處有著獵犬般的敏銳——這絕不是太子原本清朗溫潤的音色!那刻意模仿的痕跡,在極致的暴怒下,扭曲得更加明顯!
“煉丹?”紀胤禮一步步向前踏去,靴底踩在冰冷的青磚上,發出沉悶的回響。他的目光銳利如刀,刮過那張扭曲的臉,掃過那冒著詭異青煙的丹爐,最後死死釘在那小道童手中瑟瑟發抖的血玉碗上。
他嘴角扯出一個冰冷刺骨的弧度,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冰窖裏鑿出來:“用我大夏儲君的血肉心脈,煉你的長生大藥?!妖孽!還不現形!”
最後四個字,如同裹挾著雷霆萬鈞之力的戰鼓,轟然砸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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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血口噴人!”假太子臉上的青灰死氣瞬間被驚怒的漲紅取代,那赤紅的眼珠幾乎要凸出眼眶,他指著紀胤禮,手指因為極致的憤怒和恐懼而劇烈顫抖,“孤乃天命所歸!你敢汙蔑儲君?!找死!”他猛地一揮手,對著旁邊嚇傻了的小道童尖嘯:“廢物!還不把藥引給孤端過來!”
小道童被他猙獰的模樣嚇得魂飛魄散,手一抖,那價值連城的血玉碗竟脫手而出,朝著地麵墜去!
“我的藥引——!”假太子發出一聲非人的、淒厲到破音的慘嚎,目眥欲裂,竟不顧一切地朝著那墜落的玉碗撲去!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一道身影比假太子更快!紀胤禮如同鬼魅般斜掠而出,腳尖精準無比地在玉碗即將觸地的刹那向上一挑!那盛滿了粘稠暗紅液體的玉碗,竟穩穩當當地被挑起,劃過一個驚險的弧線,朝著他身後的方向飛去!
“芙蕖,接住!”紀胤禮頭也不回地暴喝一聲,身形沒有絲毫停頓,借著前衝之勢,腰間的佩刀已然出鞘!雪亮的刀光如同暗室裏劈開的一道閃電,帶著撕裂空氣的銳嘯,沒有絲毫花哨,直劈假太子撲來的麵門!
刀勢狠絕,就是要將他立斃當場!
假太子撲了個空,眼睜睜看著那承載著他“長生”希望的玉碗飛走,又見那索命的刀光已到眼前,驚駭欲絕!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他怪叫一聲,再也顧不得身份偽裝,身體以一個極其狼狽、卻又異常迅捷的姿勢猛地向後翻滾,險之又險地避開了那致命的一刀!
“嗤啦!”
刀鋒雖未劈中頭顱,卻狠狠劃破了他明黃色的太子常服的前襟!
昂貴的錦緞如同破布般裂開,露出了裏麵深色的內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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