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有些蹊蹺。
    沈語柔不是很討厭花嗎？不然，也不會讓下人們把春桉園改成菜園子。
    “怎麽，你可是不願幫本宮這個忙？”見沈語柔不說話，柳貴妃再次淡淡地開口了。
    沈語柔眼睫顫了顫，慌忙抬起頭說道：“臣婦不敢，臣婦隻是……隻是擔心自己技藝不精，恐怕，會讓娘娘失望。”
    柳貴妃唇角輕勾：“既能種得出菩珠花那等奇花，這些花種於你而言應當算不得什麽難事。本宮就等著你的好消息了。”
    沈語柔隻得硬著頭皮應道：“是，臣婦多謝娘娘抬愛，定當盡力。”
    柳貴妃的侍女落月上前來，將幾隻包著花種的紙包交到沈語柔手中。
    柳貴妃又與沈語柔閑談了幾句，便搭著小太監的手，轉身離開了。
    “恭送貴妃娘娘。”
    隨著柳貴妃的身影消失在前院，眾人也都各自散了。雪棠正欲回西院去，忽然看見方才那侍女落月站過之處，不經意地掉落了一個小小的紙包。
    雪棠猶豫了下，俯身將紙包撿了起來，打開來看，見裏頭是四五包仔細裝好的花種，紙包上還用俊秀的小楷寫了裏麵花種的名字，端月、青蓮、南星……
    南星？
    雪棠的目光凝了凝，驀地想起她整理出的那道或許可治啞疾的方子裏，正好有一味南星花。
    她在裴知予的書房裏翻閱了許多古籍，倒是記下了不少養育南星花的方法，隻是這花種極為難得，尋常鋪子裏根本買不到，不曾想今日竟被她在這兒撿到了。
    雪棠握著手裏的紙包，有些猶豫。
    這花種是方才那柳貴妃的侍女不小心遺落的，本該一並交予沈語柔的。
    可是那麽多花種，想來貴妃娘娘也不會記得具體的名目數量，不如她就留下來，應當不會有人發現。
    若是能種出南星花，對二爺的啞疾有所助益，也算是好事一樁。
    想到此處，雪棠下定了決心，便帶著那包花種回到了西院。
    她找院裏的小廝要了把鐵鍬，然後便來到後院那處荒落的小園子前，開始翻弄土地。
    眼下暮冬將盡，天氣回暖。書上記載，南星花喜寒，需以雪水澆灌，所以，若想種出此花，必須要趁著春日未到，盡快埋下種子才行。
    雪棠幹活幹得認真，時不時停下來歇一歇，看幾眼放在一旁的書，研究著土該鬆動到什麽程度、該澆多少水。她發現自己很喜歡做這件事，而且似乎對種花很有天賦，書上寫的許多要點她早已熟記於心，就仿佛以前曾精心鑽研過似的。
    雪棠太過專注，以至於沒聽到裴知予走進的腳步聲，和霍禮嘖嘖稱奇的驚歎。
    “二爺，雪棠姑娘突然折騰這破園子做什麽？”霍禮很是稀奇，“一向以為雪棠姑娘身子嬌弱，幹起活來還真不含糊。”
    裴知予深邃的黑眸靜靜看著雪地中的少女。
    她時而埋頭鋤地，時而停下來擦一擦額頭上的汗。時而對著書頁蹙眉苦思，時而又恍然展露笑顏。
    滿院清寂雪色中，她便如驟然灑進來的一縷春光，那麽明媚，那麽鮮活。
    裴知予不知不覺地彎起了唇角。
    等雪棠把小園子裏的土都翻鬆得差不多了，她起身擦汗，想喘口氣歇一歇，這時才看見站在一旁的裴知予，不由一愣：“二爺，您什麽時候過來的？”
    裴知予走過去，用衣袖擦了擦雪棠額頭上的汗，然後垂眸，在她手心裏寫道：“收拾這園子是想做什麽？”
    雪棠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妾前些日子在二爺書房裏看了不少書，得知有一種花可入藥，或許……能對二爺的啞疾有所幫助。隻是這花極難養育，妾偶然得了些花種，便想著種下試一試。”
    頓了頓，雪棠忍不住試探地問了句：“二爺，這園子，妾可以用嗎？”
    裴知予好笑地勾了勾唇，寫道：“你用便是。”
    那園子空著也是空著，隨她怎麽折騰都好。
    雪棠這才彎唇笑起來：“妾多謝二爺。”
    裴知予本想再多待一會兒，可瞧著雪棠似乎礙著他在場有些放不開手腳，便沒再久留。
    回到臥房，裴知予坐著看了會兒書，忽然想到一事，便敲鈴喚了霍禮進來，吩咐他去備馬車，他要出府。
    霍禮驚得瞪圓了眼睛：“您、您怎麽突然想出府了？”
    他沒聽錯吧？
    以前他絞盡腦汁地勸二爺出府，二爺都不肯挪動一步，眼下二爺竟然主動要出府？
    這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嗎？
    裴知予淡淡掃了霍禮一眼，對他這一驚一乍的性子有些不滿，隨即在紙上漫不經心地寫道：“去書鋪，買些關於種花的書。”
    霍禮遲鈍地眨了眨眼，好半晌，才恍然大悟，頓時笑開了花：“屬下明白，屬下這就去安排！”
    ……
    東院。
    屋內的氣氛冰冷得可怕。翠春低著頭為沈語柔捶肩，有了上次的教訓，這次她即便心裏有主意，也斷斷不會再輕易開口。
    沈語柔盯著桌案上攤開的幾包花種，眉頭緊皺，腦海裏一刻不停地想著應對的辦法。
    怎麽辦？
    她對種花可是一竅不通的。
    若是直接對柳貴妃坦白，她並不是那位能種出菩珠花的沈家千金——
    這位榮寵萬千的貴妃娘娘，一定會用鄙夷而譏諷的目光看她吧？說不定、說不定會連帶著也看不起沈家，到時母親和爹爹又會用那種溫柔而容忍的眼神看她，告訴她沒關係的，她不會的東西，他們都會請先生來慢慢教她。
    沈語柔慢慢握緊了拳頭。
    不，她才不要做一個旁人眼中什麽都不會的傻瓜！
    她會種出這些花的。
    不管用什麽樣的手段。
    沈語柔心裏慢慢有了主意，臉上也恢複了沉靜，她拿起茶盞抿了口茶，泰然自若地問一旁的翠春：“去打聽打聽，二爺今日在不在府中。”
    “夫人，方才奴婢瞧見李總管在給二爺備馬車，二爺這會子應當是已經出府了。”翠春道。
    沈語柔優雅地拿起帕子擦了擦唇角，站起身來：“帶幾個人，隨本夫人去西院。”
    她是不會種花，可有人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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