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爺，妾自己來就好。”雪棠低聲道。
    裴知予沒有理會她，隻是專注地做著手上的事情。
    男人冷峻的眉眼此刻是平日裏難得一見的溫柔，粗糲的大掌握住雪棠的足腕，他掌心的溫熱，令雪棠的雙頰泛起了不自然的緋紅。
    原來二爺照顧人的時候，是這樣的。
    雪棠忍不住悄悄打量起裴知予的臉。
    她一直都知道，裴知予生了一張極好的麵龐，劍眉星目，英武冷毅，如今做起這樣的事來，男人身上的肅殺之氣自然而然地收斂了許多，隻剩對她的柔情。
    雪棠的心越跳越快。
    這樣的二爺，無疑是讓女子心動的。
    可雪棠也清楚地知道，裴知予對她的憐惜和寵愛，無非是因為她這張曾得過崔老夫人讚譽的臉，還有她在床榻上溫柔又順從的侍奉。
    不過裴知予如今給她的，對雪棠來說已經足夠了。以她的身份，能做的，唯有緊緊攀住裴知予這份倚仗，才能在永安侯府，在沈家人麵前，有立足之地。
    屋中一片靜寂。
    沈語柔和蘇夫人看見這一幕，早都變了臉色。
    沈語柔目光空洞，仿佛失了魂般，想起方才裴行焉對自己冷淡的態度，她的心就跟針紮一樣的刺痛。
    為什麽，為什麽雪棠那個狐媚東西能把裴二爺勾到如此地步？就因為那張禍水的臉嗎？
    她待裴行焉不好嗎？
    成婚前，她一口一個行焉哥哥地哄著他，嫁過來後，更是對他百般體貼，百依百順，可為何裴行焉卻對她越來越冷淡……
    有時沈語柔甚至會想，難道她還未過門前裴行焉待她的好，都是裝出來的？
    一把她娶進門，裴行焉索性連裝都懶得裝了，整日與狐朋狗友吃酒玩樂，連她的房門都鮮少踏足。外頭裴家大公子“溫潤如玉，翩翩君子”的美名，如今想來，都是崔老夫人顧及著她孫兒的名聲，特意請人在外散布的吧？
    沈語柔的腦海中，突然莫名地冒出了一個從未有過的念頭，要是、要是她當初嫁的是裴二爺……
    不。
    沈語柔很快就否定了這個荒謬的想法，嫁給裴行焉，至少她還可以做尊貴的侯府大夫人，在外人眼中，自是夫妻恩愛，惹人豔羨。她是斷斷不會嫁給裴知予這個廢人的！
    蘇夫人沒有看見方才裴行焉冷淡的態度，並不知沈語柔心中所想，此刻她滿心想的都是該如何補救，才能爭回她一品誥命夫人的封號。
    裴知予對雪棠的看重，再明顯不過。他當著眾人的麵這般舉動，無疑是在明晃晃地宣示雪棠在他心中的分量，讓他們往後再不敢欺辱雪棠。
    蘇夫人不免多看了雪棠幾眼，眼底神情複雜，這個管事婆子生下的賤種，以前在她身邊時，最是端莊知禮，溫柔嫻靜，不曾想卻是個天生的狐媚東西，竟然能勾得那素來冷情的裴二爺為她做到這般地步。
    蘇夫人摸了摸手腕上的銀鐲，越想越恨，她怎麽就養了這麽一個沒良心的白眼狼，把她害得如此狼狽！
    而裴知予已經為雪棠穿好了鞋子，雪棠扶著裴知予的手站起身來，低頭看了一眼腳上的繡鞋，這應當是沈語柔的鞋子，於她而言有些大，但還是勉強可以走路的。
    “多謝二爺。”雪棠朝裴知予露出笑來。
    裴知予強忍下想要捏一捏她臉頰的衝動，隻淡淡點了下頭。
    “午膳都備好了，咱們去前院吧。”蘇夫人緩過神來，端出得體的微笑，溫聲提醒道。
    雪棠瞥了眼裴知予的臉色，見他似乎沒有拒絕的意思，便沒有作聲，隨眾人一同到了前院。
    前堂裏，丫鬟們已經把熱氣騰騰的飯菜擺上了桌，雪棠還未入座，忽然聽見身後傳來一陣急切的腳步聲，接著便是一道清亮的少年聲音響起：“姐姐！”
    雪棠微微一怔，這聲音，似乎有些耳熟。
    她轉過身，就看見沈熠欣喜地跑了過來，少年的眼眶紅紅的，不知是因為太過激動，還是什麽別的緣故。
    雪棠記得這張臉，是沈語柔成婚那日，與沈臨風一同送親的那個俊秀少年。
    既然能為沈語柔送親，想來應當是沈語柔的弟弟吧？
    雪棠以為沈熠這聲姐姐是在喊沈語柔，便沒怎麽在意，還往旁邊讓了些，可少年卻徑自跑到了她麵前，激動地抓住了她的衣袖，聲音裏已然帶了些哭腔：“姐姐，你還活著，真好！你可知我每天都在擔心你……”
    “不是讓你在房間裏好生待著，不許出來嗎？跑出來胡鬧什麽？”沈衡大步從外頭跟進來，一把揪住沈熠的衣領，沉著臉想把他拽到一旁去。
    沈熠的手兀自緊緊拽著雪棠的袖子不撒手，梗著脖子道：“爹爹為何不許我見姐姐！”
    雪棠被少年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一時有些無措，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
    裴知予的視線落在沈熠攥著雪棠衣袖的那隻手上，眸色不覺陰沉了幾分。
    沈衡見狀，不由分說便給了沈熠一巴掌，一腳把他踹開了：“混賬東西！那是裴二爺的姨娘，豎子休得無禮！”
    沈熠聽了這話，這才不情不願地鬆手了，隻是目光仍然一錯不錯地落在雪棠臉上。
    蘇夫人連忙打起圓場：“這孩子是燒糊塗了，淨說些胡話，臨風，快帶你弟弟回房休息，再讓人熬碗薑湯給他喝了，悶被子裏睡一覺。”
    沈臨風心領神會，拉起沈熠就往外走，沈熠一步一回頭，眼巴巴地望著雪棠，那眼神，讓雪棠心底莫名有些發酸。
    姐姐……他是在叫她姐姐嗎？
    奴販說過，她是有個弟弟，可她的弟弟，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是丞相府的二公子啊。
    雪棠想不通，可少年那脆生生的一聲姐姐，卻不受控製地在耳邊回蕩，讓她的頭又開始隱隱作痛。
    見沈熠離開了，裴知予眸中的陰翳才散了幾分，隻是也沒了留下吃飯的興致，他用眼神示意霍禮向沈衡告別幾句，便帶著雪棠離開了。
    雪棠本就不想留在那丞相府和沈語柔蘇夫人一同用飯，見裴知予要離開，心情都跟著暢快了不少。
    一坐上馬車，裴知予便拉過了雪棠的手，在她手心寫道：“你認識沈二公子？”
    他盯著那截被沈熠拽過的衣袖，怎麽看怎麽不痛快，不及雪棠答話，又懨懨地寫了句：“回去之後，把身上這身衣裳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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