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3章 凝固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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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三章 凝固的呼吸
病房裏的死寂,在暮色徹底沉降後,變得愈發粘稠、厚重。儀器單調的“嘟——嘟——”聲,像鈍刀切割著神經末梢,每一次間隔都漫長得令人心慌。沈知意維持著那個近乎凝固的坐姿,背脊挺得僵直,隻有胸口極其微弱的起伏證明她還活著。過度緊繃的精神像一張被拉到極限的弓弦,在無聲的煎熬中持續消耗著她本就所剩無幾的精力。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鉛,每一次眨動都帶著澀痛,視野邊緣開始泛起模糊的黑翳。
就在這時,門軸轉動發出一聲極輕微、幾乎被儀器聲掩蓋的“哢噠”。
沈知意像受驚的鹿,身體猛地一震,幾乎是瞬間就從半昏沉的疲乏中掙脫出來,眼神瞬間變得銳利如刀,帶著一種近乎本能的警惕,死死釘向門口。那隻放在膝蓋上、帶著淤痕的手,無意識地攥緊了衣角。
門被推開一條縫隙,走廊裏稍亮的光線短暫地切割開室內的昏暗。林敘的身影如同融化的陰影,悄無聲息地滑了進來,反手將門輕輕帶上,徹底隔絕了外界。他依舊穿著那件深色的高領毛衣,襯得臉色愈發冷峻,眉宇間的疲憊如同刻刀深鑿,眼下是濃得化不開的陰影。他身上那股屬於暗夜的血腥與硝煙氣息似乎淡了些,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深沉、更冰冷的、屬於絕對零度的沉寂。仿佛剛剛從一場無聲的核爆中心歸來,連靈魂都覆蓋著輻射後的灰燼。
他沒有立刻靠近病床,隻是站在門邊的陰影裏,目光沉沉地掃過病床上在藥物作用下依舊昏睡的傅硯辭,在那片厚重的白色繃帶上停留片刻,眼神複雜難辨。然後,他才將視線轉向床邊的沈知意。
昏黃的地燈光線勾勒出她側臉的輪廓,蒼白得像一張被反複揉搓又竭力展平的紙,緊繃的下頜線透著一股玉石俱焚般的決絕。林敘的目光落在她那隻攥緊衣角、指節因為用力而更顯青紫淤痕的手上,極細微地蹙了一下眉頭。
沈知意迎著他的目光,沒有開口,也沒有任何動作,隻是用眼神再次清晰地傳遞著那個無聲的、不容置疑的禁令安靜。絕對的安靜。任何驚擾都可能是致命的。
林敘沉默著。病房裏隻剩下心電監護儀規律而脆弱的鳴響。這單調的聲音在此刻成了唯一的度量衡,丈量著令人窒息的沉默。他站在陰影裏,像一尊冰冷的石像,隻有胸膛極其緩慢的起伏顯示著他並非死物。沈知意能感覺到,他身上那股沉寂的氣息正在醞釀著什麽,某種沉重到足以壓垮這間病房刻意維持的脆弱平衡的東西,正被他強行壓製在冰冷的外表之下。
時間在無聲的對峙中緩慢爬行。每一秒都像在滾燙的砂礫上碾過。
終於,林敘極其緩慢地向前邁了一步。他的腳步放得極輕,踩在光潔的地板上幾乎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如同幽靈。他停在了距離病床三步之外,一個既能看清傅硯辭的狀態,又不會過分靠近刺激的位置。他的目光沒有再看沈知意,而是再次落回傅硯辭那張在昏睡中也無法舒展、蒼白得近乎透明的臉上。
沈知意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她全身的肌肉都繃緊了,像一張拉滿的弓,蓄勢待發。隻要林敘口中吐出任何一個與“傅”、“鴻”、“儒”或者“清算”、“集團”相關的音節,她就會立刻撲上去阻止,不惜一切代價!她甚至做好了用身體擋在林敘和病床之間的準備。
林敘的喉結極其輕微地滾動了一下,仿佛咽下了某種極其苦澀的東西。他薄唇微啟,卻沒有發出聲音。那短暫的開合動作,在昏暗的光線下帶著一種詭異的凝滯感。沈知意屏住了呼吸,指尖幾乎要掐進掌心剛結痂的傷口裏。
他再次沉默了,目光沉沉地落在傅硯辭身上,仿佛穿透了那層昏睡的表象,直視著對方靈魂深處依舊在無聲咆哮的恨意深淵。幾秒鍾的停頓,漫長得像一個世紀。
然後,他用一種極低、極低,低到幾乎隻是氣流摩擦聲帶的音調,吐出了三個字。那聲音輕得像羽毛落地,卻又帶著千鈞的重量,每一個字都像冰冷的鉛塊,砸在沈知意緊繃到極限的神經上
“…他醒了。”
沈知意的瞳孔驟然收縮!全身的血液仿佛在這一瞬間凍結!巨大的恐懼如同冰水,從頭頂瞬間澆灌到腳底。她甚至來不及分辨林敘口中的“他”指的是誰——是傅硯辭?不!傅硯辭就在她眼前昏睡!是傅鴻儒!隻能是那個剛剛被林敘送去了“完整口供”、本該在深度昏迷中等死的傅鴻儒!
他醒了!
那個盤踞在傅硯辭地獄深淵最底層的名字,那個承載著所有血仇與毀滅欲望的源頭,醒了!
巨大的驚駭讓她幾乎失聲尖叫!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攫住了她的心髒,讓她渾身不受控製地劇烈顫抖起來!她猛地扭頭看向病床上的傅硯辭,恐懼的目光像探照燈一樣掃過他臉上每一寸肌膚,每一個細微的表情——他聽到了嗎?藥物作用下的他,是否捕捉到了這如同地獄喪鍾的三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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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電監護儀上的綠色波形,在沈知意驚恐的注視下,極其突兀地、沒有任何征兆地,出現了一個微小的、尖銳的向上突起!像平靜湖麵被投入了一顆看不見的石子,瞬間蕩開一圈幾乎難以察覺卻驚心動魄的漣漪!
嘟——!
儀器發出一聲比平時略為尖銳的鳴響!
沈知意的心髒驟然停跳!全身的血液瞬間衝上頭頂,又在下一秒冰冷地倒流回腳底!她像被無形的巨力擊中,猛地從椅子上彈了起來!動作快得帶倒了椅子,椅背撞擊地麵發出沉悶的“咚”一聲響!
“出去!” 這兩個字完全不受控製地從她撕裂般疼痛的喉嚨裏迸發出來,嘶啞、尖銳、充滿了瀕臨崩潰的驚懼和不容置疑的命令!她的身體已經本能地橫亙在了林敘和病床之間,像一堵脆弱卻無比決絕的牆,張開雙臂,用整個身體阻擋著那三個字可能帶來的任何後續衝擊波!她的眼睛死死盯著林敘,裏麵是翻湧的恐懼、憤怒,還有一種玉石俱焚般的瘋狂警告!
林敘被沈知意這突如其來的、激烈的反應驚得微微一滯。他顯然沒料到那三個字會引起如此劇烈的連鎖反應。他的目光迅速掃過監護儀上那個突兀的波形突起,又掃過沈知意慘白如紙、寫滿巨大恐懼的臉,最後落回病床上——傅硯辭依舊閉著眼,呼吸似乎因為藥物的作用而平穩,但在他眉宇間極其細微的褶皺深處,在林敘銳利如鷹隼的注視下,似乎捕捉到了一絲極其極其微弱、如同冰麵下暗流湧動的……緊繃?
那緊繃感稍縱即逝,快得像是錯覺。更像是昏睡中無意識的肌肉反應。
林敘眼底深處掠過一絲極其複雜的暗芒。他迅速收回了目光,重新看向擋在麵前的沈知意。她沒有再嘶喊,隻是用那雙布滿血絲、燃燒著驚懼火焰的眼睛死死地盯著他,胸膛劇烈起伏,像一頭被逼到絕境、隨時準備撲上來撕咬的母獸。她張開的手臂在微微顫抖,卻固執地不肯放下半分。
剛才那聲椅子的撞擊和沈知意失控的嘶喊,顯然已經驚動了外麵。病房門被急促地敲響,隨即被推開,一名值班護士緊張地探進頭來“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
沈知意沒有回頭,目光依舊死死鎖著林敘,仿佛他是這房間裏唯一的、也是最危險的源頭。她所有的意誌力都用在壓製自己身體的顫抖和喉嚨裏的尖叫上,根本無法分神去回應護士。
林敘的反應快得驚人。在護士探頭進來的瞬間,他臉上所有外露的情緒瞬間收斂,恢複成一片深不可測的沉寂。他微微側身,不動聲色地擋住了護士投向沈知意和病床的大部分視線,聲音低沉平穩,聽不出絲毫波瀾“沒事。沈小姐太累了,不小心碰倒了椅子。傅先生體征平穩。”
護士狐疑的目光在臉色慘白、身體緊繃僵硬的沈知意和麵無表情的林敘之間掃了幾個來回,又仔細看了看監護儀上此刻已經恢複平穩的波形,以及病床上似乎毫無異樣的傅硯辭,才半信半疑地點點頭“哦…那…那請保持安靜,病人需要絕對休息。” 說完,她帶著疑慮退了出去,再次關上了門。
門關上的輕響,仿佛抽走了沈知意最後一絲強行支撐的力氣。她身體晃了晃,緊繃的肩膀瞬間垮塌下去,急促地喘息著,額頭上布滿了細密的冷汗。擋在林敘麵前的手臂,也無力地垂落下來。
林敘站在原地,沒有動。他的目光再次落在傅硯辭臉上,帶著一種審視般的銳利,似乎想穿透那層昏睡的平靜,確認剛才那一瞬間的緊繃是否真實存在。幾秒鍾後,他收回了目光,重新看向搖搖欲墜的沈知意。
他沒有再試圖靠近,也沒有再發出任何聲音。隻是極其輕微地、幾不可察地,對著沈知意的方向,點了一下頭。
那點頭的動作幅度極小,含義卻沉重如山。
是承諾。承諾不再發出任何可能驚擾的聲音。
是理解。理解她此刻如同驚弓之鳥的守護姿態。
是托付。將傅硯辭此刻這脆弱如薄冰的平靜,徹底托付給她。
然後,他沒有任何多餘的言語和動作,如同來時一樣,悄無聲息地轉過身,身影融入門邊的陰影,拉開門,退了出去。沉重的門扉在他身後無聲地合攏,將那三個字帶來的驚濤駭浪,連同林敘本身,徹底隔絕在外。
病房裏,再次隻剩下儀器規律的滴答聲,和沈知意無法抑製的、劫後餘生般的劇烈喘息。
她扶著冰冷的床沿,才勉強支撐住自己虛軟的身體。後背的衣料已經被冷汗徹底浸透,緊貼在皮膚上,帶來一陣陣刺骨的寒意。她慢慢轉過頭,目光落在病床上。
傅硯辭依舊閉著眼,呼吸平穩悠長,似乎對剛才發生的一切毫無所覺。眉宇間那片細微的褶皺,也仿佛從未出現過。
但沈知意的心,卻沉入了冰冷的穀底。剛才監護儀上那個突兀的波形突起,像一根燒紅的鋼針,深深紮進了她的記憶裏。她不敢確定那是否隻是巧合,更不敢去深想林敘眼中那一閃而過的銳利審視意味著什麽。
她緩緩地、極其艱難地,重新在剛才被帶倒的椅子旁坐了下來,身體沉重得像灌滿了鉛。目光一瞬不瞬地鎖在傅硯辭的臉上,鎖在那片看似平靜的眉宇之間,試圖捕捉任何一絲細微的變化。
時間在極致的寂靜和高度緊張中,緩慢得如同凝固的琥珀。
突然,傅硯辭那平穩悠長的呼吸節奏,出現了一個極其極其微小的、幾乎難以察覺的頓挫。
非常輕微。
像是潛流在冰層下湧動時,帶起的一個微不足道的漣漪。
輕得仿佛隻是她的錯覺。
沈知意的心髒卻在這一瞬間驟然提到了嗓子眼!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凍結!她猛地屏住了呼吸,身體前傾,眼睛瞪大到極限,死死地盯著他!
病房裏,連儀器規律的“嘟——嘟——”聲,都仿佛在這一刻被無限拉長、放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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