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4章 沸騰下的寒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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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一十四章 沸騰下的寒冰
    “咕嘟…咕嘟…”
    便攜燃氣爐上,那隻鏽跡斑斑的水壺裏,渾濁的冷凝水翻滾著,發出單調而持續的聲響。幽藍的火苗穩定地舔舐著壺底,在這狹小、冰冷、布滿鐵鏽和塵埃的空間裏,固執地散發著微弱卻真實的熱量。跳躍的火光,將兩人沉默對峙的身影,扭曲地投射在粗糙黴變的水泥牆壁上,如同兩尊凝固在末日邊緣的雕像。
    傅硯辭那句冰冷得沒有任何溫度的話——“水快開了”——像一塊巨石砸進死水,激起的漣漪卻在瞬間被更深的寒冰凍結。
    他低著頭,專注於手中最後固定夾板的動作。火光映著他冷硬如刀削的側臉輪廓,眉骨上的傷口凝結著暗紅,左臂被草草包紮的傷口處,暗紅色的血漬在黑色的衣料上無聲蔓延、擴大。他纏繞繃帶的手指依舊穩定,動作精準得如同最精密的機械,仿佛剛才眼中那瞬間爆裂的驚濤駭浪和駭人的殺意,隻是沈知意瀕臨崩潰下的幻覺。
    沈知意裹在粗糙的防潮布裏,身體因為寒冷和殘留的恐懼而微微顫抖。她看著傅硯辭低垂的眉眼,看著他手臂上刺目的鮮紅,看著他沉默地處理著自己的傷口。那句被強行咽下的疑問,如同燒紅的烙鐵,燙灼著她的喉嚨和心髒。
    林敘……他是不是因為發現了“清潔工”才……
    傅硯辭沒有回答。
    他用沉默築起了一道無形的、冰冷的牆。
    巨大的委屈和一種被徹底排斥在真相之外的無力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纏繞著沈知意的心肺,越收越緊。她張了張嘴,想再問,想嘶喊,想質問他為什麽可以如此冷酷,為什麽對她承受的一切視若無睹……但喉嚨幹澀發緊,最終隻化作一聲壓抑的、帶著濃重鼻音的抽泣。
    淚水再次不受控製地滑落,混合著臉上的灰塵和血汙,留下冰涼濕膩的痕跡。她將臉深深埋進裹在身上的、帶著塵土味的防潮布裏,肩膀因為無聲的哭泣而微微聳動。
    傅硯辭固定好夾板,剪斷繃帶。動作幹脆利落,沒有絲毫拖泥帶水。他站起身,沒有再看蜷縮在角落、無聲啜泣的沈知意,徑直走向那跳躍著幽藍火焰的燃氣爐。
    水壺裏的水已經沸騰,白色的水蒸氣從壺嘴和壺蓋邊緣嘶嘶地噴湧出來,在冰冷的空氣中迅速凝結成細小的水珠。
    他拿起一塊相對幹淨的布(從雜物堆裏翻出來的破布),墊著手,將滾燙的水壺從爐火上提了下來。灼熱的水汽撲麵而來,帶著鐵鏽和塵埃的味道。
    他將水壺放在旁邊冰冷的地麵上,讓滾水稍微冷卻。然後,他從那堆雜物裏,又翻找出兩個同樣布滿灰塵、但看起來是金屬材質、勉強能稱為杯子的容器。他走到滴水的管道下,簡單地衝洗了一下杯子內外的灰塵。
    回到爐火旁,他提起水壺,將滾燙的水注入其中一個杯子。水注入杯中的聲音,在寂靜的空間裏格外清晰。升騰的熱氣帶著微弱的暖意,暫時驅散了一些角落裏的陰冷。
    傅硯辭端著那杯冒著熱氣的、渾濁的水,轉身,走到沈知意麵前。他蹲下身,將杯子遞到她麵前。
    “喝。” 依舊是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命令。沒有安慰,沒有解釋,仿佛隻是完成一個必要的補給程序。
    沈知意從防潮布裏抬起頭,淚眼模糊地看著眼前冒著熱氣的水杯,又看向傅硯辭那張沒有任何表情的臉。火光在他深邃的眼眸裏跳躍,卻照不進那片冰冷的寒潭。他手臂上傷口的血腥味,混合著滾水的氣息,霸道地鑽進她的鼻腔。
    委屈、憤怒、屈辱……複雜的情緒在她胸腔裏衝撞。她猛地抬起手,不是去接水杯,而是想狠狠地將它打翻!
    憑什麽?憑什麽他可以這樣對她?把她當一件物品一樣拖拽、命令、無視她的痛苦和疑問?她不是他的工具!
    然而,她的手剛剛抬起,動作就僵在了半空。
    傅硯辭的眼神,在她抬手的瞬間,驟然變得無比銳利!那裏麵蘊含的冰冷警告和一種深沉的、不容置疑的壓迫感,如同實質的冰錐,瞬間刺穿了她的衝動!讓她伸出的手如同被凍結般停在半空。
    他端著水杯的手,紋絲不動。滾燙的熱氣熏蒸著他的手指,他卻仿佛毫無所覺。隻是那雙眼睛,死死地盯著她,裏麵沒有任何情緒波動,隻有一片深不見底的、令人心膽俱裂的寒冰。
    那眼神在無聲地說要麽喝,要麽承受後果。
    巨大的恐懼瞬間壓倒了憤怒。沈知意的手無力地垂落下來。她顫抖著,伸出冰冷僵硬的手,接過了那杯滾燙的水杯。
    杯壁傳來的灼熱感燙得她指尖一縮,但她死死地握住了。仿佛握著這杯水,就是握住了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東西。滾燙的溫度透過杯壁傳遞到掌心,帶來一陣刺痛,卻也奇異地驅散了一絲寒冷。
    她低下頭,小口小口地啜飲著渾濁、帶著鐵鏽味的滾水。灼熱的液體滑過幹裂刺痛的喉嚨,帶來短暫的撫慰和更強烈的異物感。她強忍著惡心,強迫自己咽下去。身體內部似乎因為這熱流的注入,而獲得了一絲微弱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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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硯辭看著她喝水,眼神沒有絲毫變化。他站起身,拿起另一個杯子,給自己也倒了一杯滾水。他沒有喝,隻是端著杯子,走到那扇被隔音棉板堵塞的檢修門縫隙前,側耳傾聽著外麵的動靜。
    外麵一片死寂。隻有管道深處偶爾傳來的、極其遙遠的滴水聲,以及他們自己壓抑的呼吸聲。頭頂那些催命的動靜,似乎真的被隔絕了,或者……暫時轉移了方向?
    他端著水杯,背對著沈知意,如同一尊沉默的黑色礁石,矗立在黑暗與微弱火光的分界線上。挺拔的背影透著一股難以撼動的冷硬和拒人千裏的孤絕。
    沈知意喝光了杯子裏最後一口渾濁的熱水,胃裏暖了一些,但四肢百骸依舊冰冷刺骨。她抱著膝蓋,蜷縮在防潮布裏,目光落在傅硯辭的背影上,落在他左臂那不斷擴大的暗紅血漬上。
    那刺目的紅色,像一個無聲的控訴,又像一個巨大的謎團。
    他受傷了。為了保護她。在爆炸的衝擊中,用身體擋住了落石和碎片。
    這個認知,與她記憶中那個在醫院病房裏冷酷宣告她“沒有價值”的傅硯辭,那個在廢棄診室粗暴撕開她衣服的傅硯辭,那個在安全屋對她進行冰冷審視的傅硯辭……形成了巨大的、令人眩暈的割裂感。
    他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為什麽一邊可以如此冷酷無情地對待她,一邊又會在生死關頭,用身體為她擋下致命的危險?
    “你的手……” 沈知意嘶啞的聲音,帶著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微弱顫抖,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在流血。”
    傅硯辭的背影沒有絲毫晃動。他沒有回頭,也沒有回應。仿佛沒有聽見,或者聽見了也毫不在意。他隻是端著那杯早已不再冒熱氣的水,靜靜地站在那裏,如同一尊與黑暗融為一體的雕塑。
    沉默,再次如同沉重的鐵幕,籠罩下來。
    隻有燃氣爐上幽藍的火苗,無聲地跳躍著,發出微弱的光和熱。水壺裏殘留的熱水,在漸漸冷卻的壺底,發出極其細微的“滋啦”聲,如同絕望的歎息。
    沈知意看著他的背影,看著那不斷擴大的暗紅,一股巨大的疲憊和深深的無力感如同潮水般將她淹沒。她將臉重新埋進膝蓋,冰冷的淚水再次無聲滑落,浸濕了粗糙的防潮布。
    她看不懂他。
    也走不進他那片被寒冰覆蓋的世界。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在這微弱的火光下,在這隨時可能被黑暗吞噬的角落裏,蜷縮著,等待未知的命運。等待他下一個冰冷的命令,或者……死亡的降臨。
    時間在壓抑的沉默和微弱的火光中,緩慢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般漫長。
    不知過了多久。
    一直如同雕塑般矗立在門縫前的傅硯辭,身體幾不可查地晃動了一下。
    緊接著——
    “哐當!”
    一聲清脆的碎裂聲在死寂的空間裏驟然響起!
    沈知意猛地抬起頭!
    隻見傅硯辭手中那個金屬杯子,掉落在了冰冷的水泥地上!杯子裏殘留的冷水潑濺開來,在地麵留下深色的痕跡。而傅硯辭本人,高大的身軀微微佝僂著,左手死死地按住了右臂上方的位置!他的肩膀在不受控製地微微顫抖!
    他緩緩地、極其艱難地轉過身。
    火光映照下,他的臉色蒼白得可怕,如同覆蓋了一層寒霜。額頭上布滿了細密的冷汗,順著緊繃的下頜線滑落。那雙深邃冰冷的眼眸,此刻卻顯得有些渙散,裏麵翻湧著一種強忍劇痛的、近乎虛脫的忍耐!緊抿的薄唇失去了最後一絲血色,微微顫抖著。
    他的右手,正死死地按壓著左臂上方的三角肌位置,指關節因為過度用力而泛白。然而,暗紅色的血液,正如同決堤的溪流,源源不斷地從他按壓的手指縫隙間湧出!瞬間染紅了他的手掌,順著手臂內側流下,滴落在冰冷的地麵上!
    那草草纏繞的繃帶,早已被洶湧的鮮血徹底浸透、衝散!傷口顯然傷及了動脈!
    他剛才的沉默和紋絲不動,並非無視,而是在用意誌力強行壓製著傷口的劇痛和失血帶來的眩暈!此刻,那強撐的堤壩,終於崩潰了!
    “傅硯辭!” 沈知意失聲驚呼,巨大的恐慌瞬間攫住了她!她甚至忘記了身上的疼痛和寒冷,連滾帶爬地從地上掙紮著站起來,踉蹌著撲到傅硯辭身邊!
    “你的手!傷口裂開了!必須止血!” 她聲音顫抖,帶著哭腔,看著那不斷湧出的刺目鮮血,手足無措。
    傅硯辭的身體搖晃了一下,似乎想推開她,但抬起的手卻因為虛弱和劇痛而無力地垂下。他靠著冰冷的牆壁,緩緩滑坐在地,呼吸變得異常粗重而急促,每一次吸氣都帶著壓抑的痛楚。冷汗如同溪流般從他蒼白的臉上滑落。
    他抬起渙散卻依舊銳利的眼眸,看向驚慌失措的沈知意,嘴唇翕動了一下,似乎想說什麽,最終隻艱難地吐出幾個字,聲音嘶啞微弱
    “…包…紮…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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