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生辰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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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棋子落定,滿盤皆寂。
    齊先生盯著棋盤,瞳孔驟然緊縮。
    他枯瘦的手指懸在半空,微微發顫,仿佛看見了什麽不可思議之事。
    “這……這不可能!”
    他突然拍案而起,震得茶盞叮當作響,“《璿璣譜》記載此局無解,你竟用棄子屠龍破了?”
    沈挽恙倚在青緞引枕上,唇色依舊蒼白,聞言卻低笑一聲。
    “先生謬讚……咳咳……不過是,絕處求生罷了。”
    窗外的雨不知何時停了,一縷夕照穿透雲層,正落在棋盤中央。
    許懷夕這才看清——黑子看似散亂無章,實則每一顆都精準鎖住白棋氣眼。
    最驚人的是右上角,七顆黑子甘願赴死,卻換來整條白龍被屠。
    齊先生突然抓住沈挽恙的手腕:“這棋路不對!你何時學的鬼穀弈法?”
    “是先生之前送我的那些書。”
    雖然解法不是那些書裏直接寫明的,但看得多了,沈挽恙倒也融會貫通。
    齊先生有些自我懷疑了,那些送給沈挽恙的棋書裏甚至有些是他自己寫的。
    沈挽恙也算他的半個弟子,作為先生的他竟然解不了這殘局?
    “先生。”
    他咳嗽著推開棋局,“您輸了。”
    “輸得好!輸得好啊!”
    齊先生隨即又想通了,他放聲大笑,笑聲裏卻帶著顫。
    “老夫苦思未破的殘局,竟被你用這等狠絕之法……”
    他見沈挽恙的情況確實不好,也覺得自己今日來得不是時候。
    “這棋局也解了,老夫也該回去了。挽恙你好好休息。”
    許懷夕見他給沈二公子遞了一個白色的小瓷瓶。
    很像之前公子自己吃藥的那種小瓶子。
    齊老來的快,走的也快。
    大廚房那邊的人過來送吃食,阿福出去接了。
    許懷夕一連看了幾日,二公子這三餐都是清湯寡水的。
    她在大廚房待過一段時間自然知道廚房裏還是有不少好東西的。
    隻是都沒有送到西院來。
    雖然說虛不受補,但這嚴重缺乏蛋白質,沒有蛋白質哪裏來的營養。
    隻是她身為丫鬟吃得更差。
    就饅頭和鹹菜或者粗米粥。
    午歇後,阿福過來找她。
    “青梔,公子讓你去書房。”
    許懷夕還有些疑惑,不過也趕緊收拾過去。
    沈挽恙換了一身外衫,他很適合與白色相關的衣衫,俊美又病弱的樣子,看起來有些“可欺”。
    “昨日說過教你下棋的,你過來坐。”
    許懷夕看他對她微笑,心跳得突然有些不正常。
    雖然在現代也見過不少明星,但這二公子倒是另一種人間絕色。
    “你選黑子還是白子?”
    許懷夕抱過黑子的小藤蘿筐,她覺得還是白色適合二公子。
    沈挽恙點點頭,抬手示意許懷夕先來。
    許懷夕小時候跟著爺爺也下過一段時間的黑白子棋,還算清楚規則。
    阿福在旁邊看著都有些驚訝,沒想到青梔這小丫頭竟然也會下棋
    許懷夕跪坐在棋枰前,指尖捏著一枚黑子,遲遲未能落下。
    棋盤上的局勢錯綜複雜,白子如龍盤踞,黑子卻似困獸掙紮。
    “下在這裏。”
    沈挽恙忽然伸手,冰涼的手指覆在她的手背上,帶著她將棋子落在天元之位。
    黑子一落,整盤棋局驟然明朗——
    方才看似絕境的死路,竟被這一子生生撕開一道生門。
    “……”
    許懷夕睜大了眼睛,指尖微微發抖。
    沈挽恙收回手,掩唇輕咳了兩聲,才低聲道:“置之死地而後生。”
    他抬眸看她,燭火映在眼底,像兩簇幽暗的火。
    “就像這盤棋,有時候,越是明顯的死路,反而越是生機。”
    許懷夕心頭一震,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毒藥是死路,卻也是揪出幕後之人的機會。
    晚膳後,暮色四合,庭院裏浮動著草木清香。
    沈挽恙倚在廊下的藤椅上,難得沒有咳嗽。
    下午與許懷夕對弈三局,竟贏了兩局。
    她學得極快,棋路雖稚嫩,卻總有些出人意料的妙手。
    此刻,許懷夕正蹲在院角的花圃裏拔草。
    春末的雜草長得瘋,她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纖細的小臂,指尖沾著泥土,動作利落地將一叢叢野蒿連根拔起。
    夕陽餘暉落在她發間,像是鍍了一層淺金色的邊。
    沈挽恙靜靜看著,忽然覺得,這樣尋常的傍晚,竟比任何珍饈美饌都要熨帖人心。
    天色漸暗,許懷夕起身去井邊洗手。
    水聲嘩啦,她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忽然像是想起什麽——
    從懷裏掏出那個有些陳舊的荷包,快步走到廊下。
    沈挽恙抬眸看她。
    許懷夕抿了抿唇,將荷包裏的帕子拿出來遞給他,又塞了一張字條到他手裏。
    字條上歪歪扭扭寫著:
    「公子生辰吉樂。拓染帕子,願公子如木向陽,歲歲安康。」
    沈挽恙怔住。
    他緩緩展開帕子——素白的絹布上,拓印著木瓜枝葉的紋路,青翠的葉脈清晰可見。
    角落裏還繡著一個極小的“恙”字,針腳細密,顯然是費了心思的。
    指尖撫過那凹凸的葉紋,沈挽恙忽然想起,前日確實見她深夜還在燈下搗弄什麽,原來……
    “你……”
    他嗓音微啞,竟一時不知該說什麽。
    今日是他的生辰。
    “母親”昨日讓人請他去用晚膳送了上好的徽墨端硯。
    父親臨走前也賜了一方羊脂玉鎮紙
    就連東院的沈萬墨也敷衍地差人送了盒人參。
    禮數周全,卻無半分溫度。
    唯有這塊帕子,沾著草木香,帶著她的體溫。
    許懷夕見他久久不語,有些不安地比劃:
    【不喜歡嗎?】
    沈挽恙忽然輕笑一聲,將帕子仔細折好,收入懷中貼身的暗袋。
    “喜歡。”
    他抬眼看她,眸色在暮色中格外深,“這是我……十八年來,收到最好的生辰禮。”
    許懷夕耳尖一熱,低頭絞著手指,嘴角卻忍不住翹起來。
    夜風拂過,木瓜樹的葉子沙沙作響。
    沈挽恙望著暗下來的天色,忽然道:
    “青梔。”
    她抬頭。
    “明日我繼續教你認字。”
    他語氣平靜,卻字字清晰,“我會努力活下去。”
    至少要保護好她。
    許懷夕眸光一亮,重重點頭。
    月光爬上簷角,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最終融在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