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將軍府裏有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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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客棧的燭火昏昏欲睡,將沈雲岫的影子拉得很長,投在許懷夕的床沿。
    她已經睡了兩個時辰,呼吸依舊淺促,眉頭蹙著,像是夢裏也在擔驚受怕。
    沈雲岫替她換了塊溫涼的帕子,指尖觸到她發燙的額頭,心又往下沉了沉。
    大夫說她憂思過甚,動了胎氣,偏偏又染了熱症,兩樣夾攻,稍有差池便是一屍兩命。
    他守在床邊,聽著窗外更漏滴答,每一聲都像敲在心上。
    他必須知道她的過去,知道那些讓她輾轉難眠的事究竟是什麽,才能想辦法護她周全。
    夜色漸濃,沈雲岫最後看了眼許懷夕,替她掖緊被角,轉身融入了客棧外的黑暗裏。
    將軍府的方向燈火通明,像一座藏滿秘密的迷宮,他必須闖一闖。
    越靠近將軍府,空氣越沉。
    門崗的衛兵甲胄在月光下泛著冷光,沈雲岫借著街角老槐樹的陰影翻身躍過圍牆,落地時驚起幾聲蟲鳴,旋即又被寂靜吞沒。
    府裏的布局比他想象的更規整,東西兩側各有回廊,中間是片開闊的庭院,月光灑在石板路上,亮得能照見人影。
    他記得白日裏許術牽馬時,袖口沾了些墨痕,想來是常去書房。
    順著回廊往東走,果然見一間屋子亮著燈,窗紙上映著兩個相對而坐的身影,正是許術與許錚。
    “大哥,你說怪不怪?”許術的聲音先傳出來,帶著幾分猶疑,“那許姑娘的眉眼,尤其是笑起來時眼角那點弧度,像極了明昭。”
    許錚的聲音沉緩,帶著歲月磨出的沙啞:“二十二年了,四妹要是還在……”
    他頓了頓,添了句,“念兒這麽多年父母:不在身邊……”
    “我也知道不可能。”許術歎了口氣,茶杯與桌麵輕碰,發出細碎的響。
    “隻是乍一看,心裏頭猛地跳了一下。當年明姐兒離開後……不過念兒在八歲那年確實像換了個人,大概是因為知道了四妹妹的事…”
    沈雲岫隱在廊柱後,指尖攥緊了——明姐兒?四妹妹又是誰?
    “別想這些了。”許錚的聲音打斷他,“當年的事,也怪我。明姐兒消失了,大祭司也不見了,宮裏的五妹……”
    他沒再說下去,隻聽見一聲重重的歎息,“都過去了。”
    沈雲岫心頭一震。大祭司?宮裏?這些名號聽著就不尋常,情況遠比他想的複雜。
    “可我總覺得不對勁。”
    許術的聲音又響起。
    “那姑娘看我的眼神仿佛是多年未見的熟人。還有她身邊那個沈公子,護得緊,我問起她的來曆,那公子三言兩語就岔開了。”
    “派人查查吧。”許錚沉吟片刻,“讓承兒去。他做事仔細,別驚動了人家,就看看她們是從哪來的,路上都經過些什麽地方。”
    “承兒?”許術愣了愣,“他剛從邊界回來,還沒歇腳呢。”
    “讓他去。”許錚的語氣不容置疑,“嶺南最近不太平,林副將那邊又盯著府裏的動靜,但凡可疑的人,都得摸清底細。”
    腳步聲響起,許術似乎起身告辭,走到門口時又停住:“對了大哥,念昭今天又跟許姑娘嗆起來了,我已經罰她禁足了。”
    “念昭也是被我們慣壞了。”許錚的聲音軟了些,“四妹妹走得早,咱們幾個舅舅把她拉扯大,是驕縱了點,但心眼不壞。往後讓她少摻和這些事,安安穩穩地待在家裏好。”
    許術也點點頭,“念昭的情況不同,之前定親的那兩位……算了,她有我們幾個舅舅,吃喝不愁,隻要每天開開心心就行。”
    沈雲岫聽到這裏,才知那紅衣女子名叫許念昭,是他們的外甥女。
    難怪她對許家舊事懵懂,說話帶著孩子氣的驕橫,想來是被護得太過。
    正思忖著,屋裏的燈忽然滅了。
    沈雲岫屏住呼吸,見許錚的身影從屋裏出來,往西側走去。
    他趁機閃身到書房窗下,指尖剛要碰到窗紙,忽然聽見身後傳來腳步聲,一個清朗的少年音響起:“爹,您找我?”
    是許承。
    “去查兩個人,一男一女,住在城南的迎客棧,男的叫沈雲岫,女的叫許懷夕。”
    許錚的聲音壓得很低,“看看他們的來路,跟誰有過接觸,切記,別驚動他們。”
    “是。”許承應了聲,腳步聲漸遠。
    沈雲岫心頭一緊——他們要查懷夕。
    以將軍府的勢力,不出半日就能查清她的過往,可懷夕顯然不想讓人知道她的過去。
    他必須趕在他們前頭,弄清楚許家與懷夕究竟有什麽淵源,也好早做打算。
    轉身往回走時,眼角瞥見假山後閃過一抹紅影,像是許念昭。
    她蹲在那裏,手裏攥著塊石頭,正偷偷往書房這邊看,見沈雲岫望過來,嚇得一縮,轉身就跑,裙擺掃過灌木叢,發出窸窸窣窣的響。
    這姑娘,倒是比看起來的更膽大些。
    沈雲岫沒心思理會她,腳下加快速度,隻想趕緊回客棧。
    路過府門時,卻見兩個衛兵在低聲交談,其中一句飄進他耳朵:“……聽說了嗎?昨天林副將府裏丟了份密函,說是跟二十年前許將軍通敵的案子有關……”
    後麵的話被風聲吹散,沈雲岫卻如遭雷擊。
    許將軍通敵?怎會?按理不應該。
    他沒再多留,幾個起落翻出府牆,一路疾奔回客棧。
    推開門時,見許懷夕正掙紮著要坐起來,臉色比睡前更白,嘴唇幹裂得起了皮。
    “別動。”他幾步衝過去按住她,聲音裏帶著未散的急促,“渴了?我給你倒水。”
    剛要轉身,手腕卻被她抓住,她的手滾燙,力氣卻不小:“你去哪了?”
    沈雲岫看著她通紅的眼睛,那裏有擔憂,有不安,還有一絲他讀不懂的恐慌。
    他蹲下身,握住她的手貼在自己臉上,用體溫去暖她:“去給你買了串糖葫蘆,路上遇見點事耽擱了。”
    他從懷裏摸出用油紙包著的糖葫蘆,是剛才路過街角買的,糖衣已經化了些,黏糊糊的。
    許懷夕看著那串糖葫蘆,忽然愣住,眼淚毫無預兆地掉下來,砸在手背上,燙得像火。
    “小時候……三哥總給我和雲姐兒買這個。”
    她哽咽著,聲音碎成一片,“他說……說等以後帶我去京城,買最大最甜的糖葫蘆……”
    她也不想哭,但是進入嶺南後,想起許家,想起那些事,她就忍不住。
    沈雲岫的心像被什麽東西狠狠剜了一下。
    他替她擦眼淚,動作笨拙卻輕柔:“等你好了,我們就去京城,買十串八串,吃到你膩為止。”
    她點點頭,靠在他肩上,眼淚卻流得更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