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理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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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術的聲音還帶著沒散去的顫意。
    他重新坐下時,指尖都在輕輕發抖,目光緊緊盯著沈雲岫,像是要從他臉上找出答案似的。
    “那帕子可能……是明姐兒的。”
    他緩緩開口,聲音裏裹著二十多年的風霜,“當年她離開家時,身上就帶著這塊帕子,是雲姐兒手繡的。青底白花,梔子花也是五妹妹最常用的花。”
    沈雲岫沉默著,心裏卻像被什麽東西撞了一下。
    懷夕貼身帶著的帕子,竟然是許明昭的?
    那懷夕和許明昭之間,到底藏著怎樣的牽連?
    “明姐兒從小就和別的姑娘不一樣。”
    許術像是陷入了回憶,眼神飄向窗外的河麵,聲音輕得像歎息。
    “別的姑娘學女紅學管家,她卻總愛在書房裏,要麽對著賬本發呆,要麽就在紙上畫些奇奇怪怪的符號。”
    “那時候我們都笑她,說她畫的是缺胳膊少腿的字,她卻振振有詞,說這是‘幾何’,是能算出天地萬物的學問。”
    他頓了頓,指尖無意識地敲著桌麵。
    “後來雲姐兒來了,知道她在那邊也總畫這些符號,連帶著雲姐兒也跟著她學。雲州將軍府的書房牆上,至今還留著幾處沒刮幹淨的痕跡,就是她當年刻的。”
    沈雲岫的心猛地一跳:“您是說,那些符號是許明昭自己刻的?”
    “錯不了。”許術點頭,語氣肯定。
    “那時候她總說這些符號能記東西,比文字更穩妥。”
    “當年我和大哥離開雲州前,特意去了趟雷公山,把她待過的地方都看了一遍。
    “那石屋裏的符號,和她在將軍府刻的一模一樣,連筆畫的走勢都分毫不差。”
    說到這兒,他忽然看向沈雲岫,眼裏帶著急切。
    “沈公子,你說許姑娘有那塊帕子,還認得石屋裏的符號……她會不會……會不會就是明姐兒?”
    “可這年紀不對啊,明姐兒要是還在,如今該有三十多了,許姑娘看著才二十出頭……”
    沈雲岫也皺起眉。
    他失憶了,記不清和懷夕相識的細節,更不知道她的真實年紀。
    可他見過懷夕睡著的樣子,那眉眼間的青澀,實在不像三十多歲的人。
    “或許……是親緣?”他遲疑著開口,“比如,她是許明昭的女兒?”
    許術卻搖了搖頭:“明姐兒當年……後來在雷公山……”
    他頓了頓,聲音低沉下來,其實他也不敢保證。
    既然認定許念昭是明姐兒和大祭司的孩子,那許姑娘也可能是啊!
    兩人都沉默了。
    河麵上的烏篷船輕輕晃著,船夫的號子聲遠遠傳來,卻驅不散雅間裏的凝重。
    “不管怎樣,許姑娘定是和我許家有些淵源。”
    許術深吸一口氣,眼神變得堅定,“那帕子,那符號,還有她看到念昭時的反應……不會錯的,她一定是我許家人。”
    沈雲岫正要開口,眼角餘光忽然瞥見樓下河邊走過一個人。
    那是個年輕男人,穿著灰紫色錦袍,身姿挺拔,身後跟著個拎著包袱的小廝。
    他正側頭和小廝說著什麽,陽光落在他臉上,勾勒出清晰的輪廓。
    眉骨高挺,鼻梁筆直,唇線分明,竟和見過的寧王有七八分像!
    這個人給人的感覺很奇怪,沈雲岫心裏一凜,下意識看向許術。
    隻見許術手裏的茶杯“哐當”一聲落在桌上,茶水潑了滿桌,他卻渾然不覺。
    眼睛死死盯著樓下那個年輕男人,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嘴唇哆嗦著,半天說不出一個字。
    “寧……寧王……”他聲音發顫,像是見了鬼似的,“不……不對,寧王已經死了……二十年前就死在雲州了……”
    可那眉眼,那神態,分明就是年輕了二十歲的寧王!
    當年許家的悲劇,皆因寧王而起。
    母親林茹被他構陷,許父許呈山戰死沙場,四妹許明昭、五妹許雲昭下落不明,最後都沒了音訊……
    這一切,像一把把刀子,二十年來時時刻刻剜著許術的心。
    如今突然見到一個和寧王如此相似的人,他如何能不震驚,不恐慌?
    那年輕男人似乎察覺到樓上的目光,抬頭往茶樓這邊看了一眼。
    他的視線在許術臉上停留了一瞬,眼神冷淡,像是看一個陌生人,隨即移開,跟著小廝轉身進了河邊的一家客棧。
    “他……他是誰?”許術的聲音還在發顫,手緊緊抓著桌沿,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寧王?還是……”
    後麵的話他沒說出口,但沈雲岫明白他的意思。
    原來這人像寧王。
    對於寧王的事,沈雲岫多多少少知道一些。
    難不成是寧王沒死?
    可這怎麽可能?
    當年雲州一戰,寧王兵敗,屍骨都被尋到了,朝廷都下了定論的。
    “許先生,冷靜些。”
    沈雲岫按住他的手,沉聲道,“先弄清楚他是誰再說。說不定隻是長得像而已。”
    許術深吸幾口氣,勉強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點了點頭:“對……對,長得像的人多了去了……”
    可他的眼神依舊緊緊鎖著那家客棧的門,裏麵藏著的,或許是解開當年真相的關鍵,也可能是將他們再次拖入深淵的噩夢。
    沈雲岫看著他發白的臉色,又看了看那家客棧,心裏忽然升起一個念頭。
    這個人和許家的事,和懷夕的身世,會不會也有關係?
    他摸了摸袖中那枚“許”字玉佩,指尖冰涼。
    原本以為主動出擊能摸到些線索,沒想到牽扯出的事情越來越多,像一張無形的網,將他們所有人都纏了進去。
    “我去查查他的底細。”
    沈雲岫站起身,“許先生留在這裏,留意動靜。”
    許術點點頭,聲音還有些不穩:“小心些。”
    沈雲岫轉身下樓,腳步輕快地穿過人群,朝著那家客棧走去。
    陽光落在他身上,卻沒帶來多少暖意。
    從看到那個酷似寧王的男人開始,嶺南郡這潭水,徹底渾了。
    而他必須在這渾水裏,撈出真相,撈出能護著懷夕的那根浮木。
    客棧裏,那年輕男人正坐在窗邊喝茶,見沈雲岫進來,他抬眼淡淡瞥了一下,隨即收回目光,繼續和小廝低聲說著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