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為我為何要設三劫之限？"蘇清寒終於轉身，指尖捏著的正是我從傷口濺出的那滴金紫色血珠。血珠在她掌心翻滾，突然分裂成兩半——一半清澈如露，一半渾濁如墨。"衍天宗的"日月霜雪"心法確實能壓製魔種，但要想根除……"她突然攥緊手掌，那滴濁血竟發出尖厲的嘶叫。
    我苦笑起來，喉間湧上一股鐵鏽味。
    確實，若論化解魔種，佛門梵天寺的《楞嚴咒》或許更對症，但要讓那群老禿驢鬆口，怕是要跪穿九重山階；魔宗倒是有"噬心反哺"的邪術，可那無異於飲鴆止渴。唯有明堂……這個與衍天宗有著三百年盟約，又曾共同培養出葉靈兒這等奇才的門派，才是最優選。
    "更何況……"蘇清寒突然拂袖震開經閣最深處的一道禁製，露出裏麵懸浮的水晶匣——匣中靜靜躺著一枚青玉耳墜，正是當年分別之際，我親手為她製作的信物，"這丫頭臨兵解前，把開啟《破魔偈》真解的鑰匙，留給了你。"
    雷霄聖嬰突然在我紫府中劇烈震顫，那些黑氣在接觸到耳墜微光的瞬間，竟如雪遇朝陽般開始消融。原來所謂"求經"，從來都是葉靈兒布下的最後一步棋——她早算準我會被魔種侵蝕，也算準唯有明堂的禪燈能照見聖嬰隱患，更算準……蘇清寒終究會看在師徒情分上，成全這場以命換命的局。
    蘇清寒的聲音像是從極遠的地方飄來，每個字都裹挾著寒淵深處的冰屑。她說話時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青冥照雪禪燈的裂痕，燈芯裏殘餘的青焰隨著她的語調忽明忽暗，在經閣斑駁的牆麵上投下搖曳的陰影。
    "極北寒淵——"她突然掐訣，一道青光打入半空，幻化出萬丈冰崖的景象。冰層下隱約可見扭曲的黑影，那些幽冥骨殿的噬心使正以修士心魔為食，黑影掠過之處，冰麵便浮現出與我一模一樣的心魔幻象。
    燈焰猛地竄高三尺，映出她眼角未幹的淚痕："靈兒那丫頭……"話音戛然而止，袖中飛出的血珠突然凝成葉靈兒改良經文的虛影。那些字跡在空中重組，竟化作一把青玉小劍的形態——正是當年葉靈兒用來為我束發的簪子。
    她突然轉頭直視我，目光如刀："而你……"指尖點在我眉心，我紫府中的雷霄聖嬰頓時發出哀鳴。聖嬰胸口處浮現出與葉靈兒劍骨同源的青蓮紋，這分明是她臨終前偷偷種下的印記。"她賭你會來，賭你會忍得了抽魂煉魄之痛，更賭你……"
    一聲冷笑，蘇清寒突然掀開自己的左袖。那手臂上密密麻麻全是噬心魔種留下的疤痕，最新的一道還在滲血："……賭你不會像我當年那樣，為除魔種反而被其蠱惑。"她甩袖震碎幻象，經文殘頁紛飛間，露出其中一頁背麵葉靈兒娟秀的批注：方休若至，盡付之。
    青冥照雪禪燈在發出最後一聲"劈啪"輕響時，燈芯炸裂的火星竟在半空凝成葉靈兒的輪廓。她殘影的嘴唇開合三次，沒有聲音，但我識海裏炸開三聲驚雷般的呼喚——"方休！方休！方休！"每一聲都震得紫府中的雷霄聖嬰七竅溢血。
    蘇清寒的背影在黑暗中劇烈一晃，玄色鶴氅上未幹的血珠簌簌墜落。那些血珠在落地前突然懸停，每一滴都映出不同的畫麵，模模糊糊，看不甚清。
    "十六字魂咒……"她突然反手扯開自己的衣襟，露出領口處猙獰的傷疤。疤痕裏嵌著半片青玉，正是葉靈兒本命劍的碎片，"需以本命精血為引，從此幽冥骨殿三千噬心使，皆能嗅到你血脈裏的咒印。"她指尖輕彈，那青玉碎片突然飛射而來，直接釘入我的膻中穴。
    劇痛中，我聽見自己骨骼發出琉璃碎裂般的脆響。雷霄聖嬰被青玉碎片散發的寒氣凍成冰雕，而經脈裏奔流的血液卻開始沸騰——每一滴血都在燃燒，將皮膚表麵蒸騰出猩紅的血霧。霧氣中浮現出《破魔偈》缺失的十六字真言，每個筆畫都是由我的本命精血構成。
    "成為他們的獵殺目標……"蘇清寒的聲音突然變得極其遙遠。她袖中飛出七十二盞青銅燈，燈焰全部指向我的心髒，"也在殺戮中……成為靈兒最後的劍。"
    最後那句話落下時，釘在胸口的青玉碎片突然融化。葉靈兒的聲音直接在我元神深處響起："方休，拔劍——"我本能地握住雷霄劍柄，卻發現劍身早已變成剔透的青玉色，劍脊上浮現出與當年她佩劍一模一樣的蓮紋。
    蘇清寒終於轉過身來，她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盞白骨燈，燈芯燃燒的正是我方才被抽離的元神精血："每殺一個噬心使，燈焰便高一寸。待三千噬心使盡歿……"燈火突然爆燃，映出她眼中滔天的恨意，"便是幽冥骨殿覆滅之時！"
    而我的掌心，不知何時多了一道與葉靈兒兵解前完全相同的劍痕。
    良久。
    暮色四合，天邊最後一縷殘陽如血。那道銀芒破空而至時，竟將方圓十丈飄落的桃瓣盡數凍結成冰晶。玉劍懸停在我麵前三寸之處，劍身上"衍天"二字正泛著熟悉的月白色靈光——這是師尊的本命劍印。
    "方休吾徒……"
    師尊的聲音從玉劍中傳來時，劍穗上係著的九轉金鈴突然無風自動。那鈴聲與我紫府中雷霄聖嬰的呼吸頻率完全一致，每響一聲，聖嬰體表的冰裂紋就愈合一分。
    玉劍突然投射出一幅光影：師尊獨自站在衍天宗禁地的星隕台上，鬢邊白發比三日前多了許多。她腳下踩著逆轉的周天星鬥大陣，陣眼處鎮壓的正是當日從我體內抽離的黑色雷晶——原來她一直以自身壽元為代價，替我承受著雷煞反噬之苦。
    "《破魔偈》的青蓮淨世咒……"師尊的虛影抬手輕點，我丹田處突然浮現出一朵含苞的青蓮幻影。蓮瓣每展開一瓣，就有一道本命靈根被生生斬斷。三百年的苦修如走馬燈般在眼前閃過：極北寒淵取雷煞時凍裂的指骨，渡劫時被天火焚毀的半邊身軀，還有……葉靈兒為我擋下致命一劍時，濺在我臉上的那滴溫熱血珠。
    玉劍突然劇烈震顫，劍身上浮現出密密麻麻的裂痕——這是師尊在強行突破明堂結界傳來的影像。她嘴角滲出的血線刺得我雙目生疼："蘇清寒之前燃魂傳訊……葉丫頭那傻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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