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7章 帳中解怨釋心結,章口巧設破敵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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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列位看官,上回書說到楊再興率飛影騎馳援章口,抵達後從張淵口中得知詳情,張紹在阻擊閻柔先鋒時為護張淵被流矢重傷。楊再興急忙入關探望,飛影騎分兵布防。另一邊,徐晃、太史慈已率軍回防臨淄,諸葛亮父子則與張飛趕赴掖縣,各方依計行動,章口關外的戰事已箭在弦上。
    章口關內,臨時騰挪出來的偏帳簡陋卻幹淨,藥味混著淡淡的血腥氣彌漫在空氣中。
    此時,張紹正半倚在榻上,肩胛處纏著的白布層層疊疊,靠近領口的地方已洇出暗紅的血跡,隨著他急促的呼吸微微起伏。
    聽到掀簾聲,他費力地抬眼,見是楊再興,忙掙紮著要起身行禮。剛一動彈,肩頭的傷便像被撕裂一般,頓時疼得他額頭沁出冷汗,喉間溢出一聲壓抑的抽氣。
    “邵弟不必多禮!”楊再興急忙跨到榻前,伸手按住他的胸膛,“你這身子骨剛受了傷,哪經得起這般折騰?安心躺著養傷,比什麽都強。”
    張紹被按回榻上,卻仍梗著脖子,目光直勾勾盯著楊再興,聲音因失血而有些沙啞:“兄長,父親……他得知我受傷,是如何說的?”
    楊再興一怔,見他眼底藏著的那點執拗,像極了張飛年輕時的模樣,心裏不由得暗歎。
    果然,張紹見他不語,自嘲地勾了勾嘴角,語氣裏帶著股說不清的賭氣意味:“我猜也是,比起我的死活,父親他……八成更在意章口丟沒丟。好在我沒給他丟臉,拚死將這關口守住,等到兄長援軍了。”
    “邵弟!”楊再興眉頭一皺,故意板起臉,聲音沉了幾分,“此話可是有些誅心了!當時,我等正在臨淄府衙議事,三叔得知你重傷的消息,當場便將案幾拍得震天響,就連茶盞都震飛了。”
    “隨即,他便嚷著要披甲執矛,親自來章口,將閻柔那五千騎兵剁成肉醬,為你報仇。若不是二叔將他一把按住,好說歹說才勸住了他,怕是此刻站在你麵前的,便不是為兄了。”
    張紹微微一怔,眼裏的倔強漸漸褪去,隻剩下些微茫然,嘴唇囁嚅著,像是想說些什麽,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楊再興見他鬆動,語氣緩和下來,在榻邊的矮凳上坐下:“為兄也不是外人,說起話來也不怕你惱。要我說……”
    “你與三叔,簡直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嘴上雖硬邦邦的,心裏卻比誰都熱乎,偏生有事皆愛悶在肚裏,不肯說開。就說你這次守章口,明知敵軍精銳,卻偏要硬扛,不也是怕丟了他老人家的臉麵嗎?”
    他頓了頓,望著張紹低垂的眼瞼:“父子間哪有隔夜仇的?待你傷好了,找個機會與三叔好好聊聊。他雖看著粗豪,心裏卻比誰都細。”“到時,你將這些年心中的苦悶盡皆說出來,他未必不會體諒。總憋著,誤會才會越來越深。”
    話落,一旁的張淵忙湊了過來,幫腔道:“振武兄長說得在理!邵哥兒,你是該跟義父掏掏心窩子了。正好趁這個機會,將妙音娘子的事也說了——總不能待孩子落地,你再抱著繈褓去見他吧?到時候他追問起來,反倒更難圓場。”
    “哦?”楊再興挑眉,眼裏閃過一絲好奇,“這妙音娘子究竟是何許人也?竟能叫邵弟這般傾心?”
    張紹的臉“騰”地紅透了,從耳根一直蔓延到脖頸。他懊惱地瞪了張淵一眼,嘴唇翕動著,隻覺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那模樣活像吞了個沒去皮的澀柿子,憋得滿臉通紅。
    張淵被他瞪得發笑,索性將話挑明:“兄長有所不知,那妙音本是晉陽倚夢樓內的鴇母。昔日,我替袍澤送遺書去晉陽,在樓內尋一個叫若錦的姑娘,沒承想與晉陽主簿金家父子起了些衝突。”
    “那時,義父剛將我收作義子不久,邵哥兒還不知我身份,便幫著金家來尋我晦氣。後來誤會解開,邵哥兒非說要賠罪,拉著我在樓內喝酒。結果我倆都醉得人事不省,第二天醒來……”
    張淵撓了撓頭,嘿嘿一笑:“才發現被那妙音與樓裏姑娘撿了便宜。本以為是露水情緣,不曾想數月前,妙音竟連倚夢樓都不要了,一路尋到信都,偏說懷了邵哥兒的孩子,要他給個名分,如今肚子都顯懷了,眼看便要臨盆。”
    “懷玉!”張紹又急又窘,忍不住低喝一聲,耳根子紅得快要滴出血來。
    楊再興聽罷,先是一陣愕然,隨即見張紹這副模樣,反倒信了七八分。
    於是,他強忍著笑意,朝張紹豎了個大拇哥:“邵弟可以啊!竟連鴇母都下得去嘴,不愧是三叔的兒子,夠膽識!”
    見張紹臉都快埋進被子裏了,他才收了玩笑,正色道:“不過,此事說到底亦並非你與懷玉本意,三叔雖看著嚴厲,卻不是不講理之人,未必會真怪你。但……”
    “但你若故意瞞著,待他從旁人嘴裏得知,隻會覺著臉上無光。到那時,他定會拿著蛇矛追你三條街。”
    說著,楊再興沉吟了片刻,又道:“妙音既已臨盆在即,等你傷好再稟明怕是來不及了。要不,為兄先替你手書一封,將前因後果說清楚,托人快馬送交與三叔。他看了信,就算有氣,也能先有個準備,總比突然得知要好。”
    張紹心裏雖老大不情願,卻也清楚眼下這已是最優之選。更何況,若要他親自去向父親張飛稟明,他也實在不知該如何啟齒。
    當下,他隻得將頭別向一旁,甕聲甕氣地應道:“全憑兄長做主!”
    之後,楊再興見他雖傷得重,性命卻無大礙,心裏的石頭總算是落了一半。跟著又叮囑了幾句“按時換藥”“莫要亂動”,順手幫他掖好被角,這才同張淵一道出了偏帳。
    關外的風比帳內冷了許多,卷著沙塵刮在臉上,帶著初秋的涼意。二人踩著滿地碎石往議事廳走,張淵忽然道:“兄長,邵哥兒這性子,定是隨了義父吧?看著悶,其實比誰都強。”
    楊再興失笑,帶著幾分打趣道:“你呀,也別總揪著他說。前回你要娶銀鈴兒時,不也將三叔氣得吹胡子瞪眼?”
    “再說此事你亦摻和了,不過是那姑娘沒尋來罷了!否則——哼,我看你該如何向銀鈴兒交代!”
    說話間已到議事廳,幾名值守的親兵見二人進來,忙起身行禮。楊再興擺擺手,對張淵道:“去將軍中所有將校都請來,一刻鍾後議事。”
    張淵應聲而去,不多時,章口關的十幾名校尉與飛影騎副將陸續趕到。這些校尉多是跟著張紹的老兵,見了楊再興紛紛抱拳行禮:“參見大將軍!”
    “不必多禮,都坐下吧。”楊再興在主位坐下,目光掃過眾人,“我軍剛至,章口的情況想必諸位比我清楚。閻柔先鋒五千鐵騎就在關外二十裏,兵力與我軍相當,且在此地已盤桓多日,占了地利。”
    “飛影騎雖是精銳,卻遠道而來,將士疲憊,若硬碰硬,即便勝了,損失也必不會小。而閻柔主力隨後便到,屆時我軍怕是難以支撐啊!”
    一名絡腮胡校尉起身抱拳道:“大將軍說得是!前幾日我軍與敵軍小股試探,對方箭術精湛,馬術更是了得,尋常騎卒根本不是對手。依末將看,確實不可硬拚。”
    “正是如此。”楊再興頷首,“為今之計,唯有智取。我料定敵軍見飛影騎剛到,今夜定會趁我軍立足未穩前來偷營。我等可將計就計……”
    話音未落,角落裏一名年輕校尉忍不住問道:“大將軍,若是敵軍不上當,不來偷營,又該如何是好?”
    楊再興眼中閃過一絲狡黠,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此事易耳!我等隻需如此……這般便是。”
    張淵聽著聽著,臉色漸漸變了,待楊再興話音剛落,忙起身道:“大將軍,這太冒險了!您乃三軍主帥,豈能親身涉險?末將願代您前往!”
    “這點風險算什麽?”楊再興擺手笑道,“想當年在長阪坡,我為救陛下與甘糜二位夫人,七進七出曹營,雖最後被子龍兄搶了先,卻也殺得曹兵聞風喪膽。”
    “後來我與你嫂子共乘一騎,在百萬曹軍中殺出血路,那般絕境都闖過來了,眼下這區區五千騎兵,又能奈我何?”
    說罷,他語氣一沉,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此事已定,無需再議。張淵,你率步卒守住關口,防止敵軍偷襲;其餘諸位按我部署行事,今夜務必一舉擊潰敵軍先鋒!”
    眾將見他態度堅決,齊聲應道:“遵命!”隨即紛紛退下,各自準備去了。
    數個時辰後,夜幕像塊巨大的黑布,將章口關與關外的曠野罩得嚴嚴實實。
    三更剛過,曠野盡頭忽然出現一串黑影,馬蹄裹著麻布,悄無聲息地向飛影騎大營靠近。正是閻柔麾下的兩千幽州鐵騎,奉了主將之命前來偷營。
    領頭的騎將是個滿臉刀疤的漢子,他揮手示意隊伍停下,眯眼觀察著營內動靜。隻見營中燈火稀疏,除了幾個來回走動的哨兵,再無其他聲響,顯然是防備鬆懈。
    於是,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低聲喝道:“衝進去,先燒糧草,再殺主將!”
    兩千騎兵如潮水般湧入營寨,馬刀出鞘的寒光在夜色中閃爍。可衝到主營前才發現,帳內竟是些稻草紮的假人,穿著布甲,戴著纓盔,遠遠看著倒像那麽回事。
    “不好,中計了!”刀疤騎將心頭一緊,猛地勒住馬韁,“快撤!”
    話音未落,兩側山林裏忽然亮起無數火把,緊接著,“嗖嗖”的箭雨聲劃破夜空。火箭拖著長長的焰尾,如同流星般墜入營中,瞬間點燃了預先布置好的柴草。
    頓時,火借風勢,迅速蔓延開來,將整個營寨變成一片火海。
    “殺!”隨著一聲呐喊,楊再興留下的伏兵從兩側山林與後方殺出,飛影騎的騎兵與章口關的郡兵配合默契,將慌亂的幽州軍團團圍住。
    刀光劍影中,慘叫聲、兵器碰撞聲、戰馬嘶鳴聲混雜在一起,響徹夜空。
    而就在營中火起的那一刻,隱蔽在幽州軍大營外圍沙丘後的楊再興翻身上馬。親衛遞來赤月槍,槍身在月光下泛著冷冽的光澤。
    他握緊槍杆,沉聲道:“眾將士聽令!隨我入營,隻管放火,莫要戀戰,按計劃行事!”
    “得令!”身後百餘名親衛齊聲應道,聲音壓得極低,卻透著一股銳不可當的氣勢。
    “全軍——出擊!”
    楊再興猛地一夾馬腹,赤焰雪蹄會意,長嘶一聲,如離弦之箭般衝向幽州軍大營。百餘名親衛緊隨其後,馬蹄聲在寂靜的曠野中格外清晰。
    營門口的哨兵剛回過神,示警的呼喊還卡在喉嚨裏,便已被楊再興一槍挑飛了出去。
    待衝入營內,赤月槍陡然舞成一團耀眼銀花,寒光過處,營帳如紙糊般紛紛被挑破撕裂。
    他一邊縱馬突進,一邊揚聲怒喝:“楊再興在此!爾等還不速降!”聲音在夜空中炸響,層層疊疊地蕩開,擺明了要將敵軍的注意力盡數引到自己身上。
    此時,幽州軍主將正在帳中等待捷報,忽聞營中大亂,又聽到“楊再興”三個字,頓時又驚又怒。
    他剛衝出帳外,見楊再興竟隻帶了百餘人馬,便敢在營內衝殺,頓時怒不可遏,氣得哇哇大叫:“好個楊再興!欺我幽州無人嗎?來人,給我追上此僚,將他剁成肉醬!”
    話落,無數幽州騎兵從四麵八方湧來,朝著楊再興的方向追去。
    楊再興見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心知魚兒已上鉤了。他虛晃一槍,挑翻兩名追兵,喊道:“兄弟們,跟我走!”隨即調轉馬頭,朝著後營殺去。
    後營防禦本就薄弱,楊再興率軍猛衝猛殺,不多時便撕開了一道缺口。衝出大營後,他一邊策馬疾行,一邊不斷收攏被衝散的親衛,朝著北麵十裏外的山穀退去。
    身後的怒罵聲緊追不舍:“楊再興,有種別跑!”
    楊再興勒住赤焰雪蹄,回頭衝追兵揚了揚下巴,笑道:“就憑爾等?連阿爺的影子都摸不著,也敢叫陣?”
    說罷,拍馬便走,跑出一段後複又停下,等著追兵靠近了些,又再嘲諷了幾句。
    這般追追停停,幽州軍被徹底激怒,像瘋了一樣跟著衝進山穀。可進了穀中才發現,裏麵空空如也,哪還有楊再興的半點蹤跡?
    “不好,又中計了!”獨眼騎將剛反應過來,忽聽身後傳來“轟隆”一聲巨響。回頭一看,穀口已被巨石封死,兩側山坡上插滿了漢軍的旗幟。
    “放箭!”隨著一聲令下,無數箭矢如雨點般射下,緊接著,無數裹著油脂的草泥球被點燃,順著山坡滾落穀中。火借風勢,瞬間便將整個山穀變成了一片火海。
    穀內的幽州軍慘叫著四處逃竄,卻無處可逃,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被火焰吞噬。
    與此同時,章口關外的戰鬥也已接近尾聲。張淵率軍擊潰了前來偷營的敵軍,隨即按計劃率軍直撲幽州軍大營。
    此時幽州軍大營內兵力空虛,僅餘一千騎卒與輜重兵,根本抵擋不住張淵的猛攻。不到一個時辰,便紛紛扔下兵器,跪地乞降。
    天色微亮時,山穀中的火焰漸漸熄滅,章口關外的廝殺聲也平息下來。楊再興站在穀口,望著遠處冉冉升起的朝陽,赤月槍上的血跡在晨光中泛著暗紅的光澤。
    “兄長,我軍大獲全勝!”張淵策馬趕來,臉上帶著掩飾不住的興奮,“此戰共殲滅敵軍四千餘人,俘虜三百六十餘人,繳獲戰馬一千二百餘匹,糧草輜重無數!”
    楊再興點了點頭,目光望向章口方向,那裏,張紹還在養傷,而更遠方的臨淄,還有無數人在等待著消息。
    他深吸一口氣,沉聲道:“迅速打掃戰場,救治傷員,加強防禦。”
    “諾!”張淵忙躬身應道。
    晨光灑滿大地,將章口關的城牆染成一片金色。經此一役,漢軍士氣大振,而幽州軍的先鋒則全軍覆沒,閻柔想要馳援青州的計劃,暫時落了空。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這正是:帳內解開心頭結,陣前巧施破敵策。幽州先鋒遭覆滅,章口關前暫安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