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妖鬼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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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世平斷然否決:
    “荒謬!鬼物轉世投胎豈是兒戲?大夫人害死二夫人當日便誕下嬰孩,那孩子便是二夫人所化?簡直無稽之談!”
    毛同哭喪著臉,聲音發顫:
    “可大夫人咬死了就是啊!更邪門的是,自打那孩子被丟進穢穴,武寧家就沒安生過!真真切切有小鬼纏著大夫人索命!夜夜不得安寧!”
    李正峰指節敲擊著車轅,發出篤篤悶響:
    “起初我疑心二夫人是鬼,聽你這麽一說,倒像是……大夫人心中有鬼。”
    毛同還想辯解,李正峰抬手止住:
    “罷了。橫豎要去山頂村,是人是鬼,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到了地方,一切自見分曉!”
    山路崎嶇,出發又晚,當天注定趕不到山頂村。
    一路跋涉,走走停停,山中秋色尚未看盡,日頭已西沉如血。暮色四合時,一道猙獰的山梁赫然橫亙眼前。
    一線天!
    毛同指著前方,聲音發苦:“要是早點動身就好了。過了這‘鬼門關’,再翻一個山頭就是武峰鄉。山頂村近在咫尺,一個時辰腳程。”
    他咽了口唾沫,“可眼下……天要黑了!”
    李正峰蹙眉:“加把勁衝過去?”
    “使不得啊好漢爺!” 毛同連連擺手,臉都白了,
    “天黑走這路,跟送死沒兩樣!隻能在這兒紮營了!前麵有塊前人清理過的地兒,錯過這裏,就得喂山裏的蚊子精了!”
    山梁前,一片被粗暴砍伐出的空地暴露在暮光下。
    粗木紮成簡陋的柵欄,中央立著個歪斜的小木屋。
    屋外石灶積著厚厚的冷灰,殘留著白日的煙火氣。
    李正峰環視一圈:“就這兒。林胡,帶上彭誌去撿幹柴。他腦子……你多盯著點。”
    “陳笑,你和毛掌櫃收拾營地。我和張道長去周邊探探路。”
    陳笑無聲地握緊刀柄,大步走向毛同。
    李正峰與張世平行至山梁邊緣。
    這“一線天”名不虛傳!
    一道猙獰的山體裂口,僅靠數條鏽跡斑斑的鐵索相連,鋪著稀疏的木板。
    兩側麻繩藤蔓編成的護欄,在山風狂嘯中瘋狂搖擺,仿佛隨時會斷裂。
    整座橋如同被無形巨手攥住的秋千,發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立足山巔四望,周遭皆是刀劈斧削般的絕壁,腳下是吞噬光線的深淵。
    殘陽如血,穀底升騰起濃稠的白霧,如無數怨靈般扭曲、盤旋、向上攀爬。
    李正峰死死盯著,那景象竟像極了一條條巨大的、蠕動的白蟒!
    穀底最深的那條“白蟒”,是奔湧咆哮的河,水聲轟隆,撞擊著嶙峋怪石,帶著一股毀天滅地的氣勢衝入遠方黑暗。
    李正峰深吸一口帶著刺骨寒意的山風,聲音發緊:
    “好一處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絕地!難怪是塊硬骨頭!這種地方,大軍如何展開?對麵隻需埋伏一百多弓箭手,來多少人都是活靶子!”
    張世平嘴角噙著一絲莫測高深的淡笑。
    李正峰側目:“道長,看出什麽了?”
    張世平捋須:“無量天尊。毛掌櫃的故事有趣,但他這個人……更有趣。”
    “哦?”
    “看不透。”張世平眼神銳利,
    “此人絕非尋常商賈。而且……他似乎並不真怕什麽兔妖。”
    話音未落,林胡興衝衝跑來,手裏高高拎著一隻蹬腿的野兔:“哈哈!瞧瞧!今晚加餐!”
    正在喂騾子的毛同卻像被蠍子蟄了,臉色“唰”地慘白,失聲尖叫:
    “哎喲喂我的祖宗!誰讓你們抓兔子的?!壞了!壞了!我忘說了!這‘一線天’的兔子抓不得!成精了!打了它,兔妖必來索命啊!”
    林胡眼睛放光:“哦?兔妖?長啥樣?能變人不?特別是……變成水靈靈的大姑娘?怎麽害人?吸陽氣?”
    他搓著手,滿臉躍躍欲試。
    彭誌也一臉興奮,拍著胸脯:“今夜定要降妖除魔,還天地朗朗!”
    毛同看這倆渾人毫不在意,急得直跺腳:
    “唉!但願二位真有神通!否則……幾位好漢爺可得把他倆看緊了!不然明天咱們怕是……”
    他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
    “嘩啦啦——!!!”
    話未落音,平地驟然卷起一股邪風!
    無數枯黃慘白的“葉子”被風從深淵之下硬生生倒卷上來,打著旋兒,鋪天蓋地,發出簌簌的鬼泣般聲響!
    李正峰凝神一看,瞳孔驟縮——哪是什麽葉子?
    分明是漫天翻飛、簌簌作響的——紙錢!
    “哪來的紙錢?”彭誌聲音裏透出一絲茫然。
    李正峰與張世平眼神一碰,同時如離弦之箭般撲向懸崖邊!
    這風邪門!
    竟是從不見天日的深澗裏倒灌而出!
    那漫天飛舞的紙錢,也是從幽冥般的穀底倒卷上來的!
    看著黃白紙錢如鬼爪般亂舞,毛同臉都綠了,聲音抖得不成調:
    “壞事了!大凶之兆!諸位好漢爺,此地煞氣衝天,不可留啊!快!收拾東西,撤!馬上撤!”
    李正峰一把按住他肩膀,力道沉穩,臉上卻帶著一絲玩味的笑:“毛掌櫃,稍安勿躁。今夜,必保你無事。趕路辛苦,待會兒吃飽喝足,隻管安睡。”
    毛同還想再勸,林胡早已不耐煩,手中沉重的流星錘“呼”地一聲掄起,帶起一陣惡風:
    “怕個鳥!管它什麽兔妖紙錢妖,先問問爺爺這錘子啃不啃得動它的骨頭!”
    他甕聲甕氣地吼道。
    林胡和另一名車夫拎著網兜去了河邊。
    暮色徹底吞沒山巒時,兩人踩著最後一絲天光回來,網兜裏撲騰著幾條巴掌大的怪魚:
    身子扁如葉片,腦袋碩大扁平,尾巴細如鼠尾,布滿詭異的暗色斑點。
    毛同臉上勉強擠出彌勒佛似的笑容,試圖驅散陰霾:
    “諸位好漢爺是外鄉人,想必沒嚐過咱安北縣一絕——‘鬼臉石斑’吧?別看它長得磕磣,山泉冷水中長大的寶貝!肉質那個嫩喲,入口即化!”
    李正峰蹲下看他麻利地剖魚,用細樹枝串起:“安北三絕?除了這魚,還有哪兩絕?”
    “‘山絕’不提也罷。”毛同手上不停,
    “另一絕是‘官絕’!咱們那位縣太爺,升官快得跟坐了穿雲箭似的!”
    “本是個考不上功名的窮酸,嘿,走了潑天狗屎運,攀上嶺南王的高枝,認了幹爹改姓張!半年光景,從白丁躥到縣太爺!聽說……眼瞅著還要往知府位子上蹦呢!”
    李正峰挑眉:“姓張?”
    毛同:“正是!”
    李正峰了然一笑。
    毛同壓低聲音,帶著鄙夷:“他原姓吳!當了官才改的姓!”
    眾人臉上頓時浮起毫不掩飾的輕蔑。
    呸!三姓家奴!
    野兔下了鍋,在篝火上咕嘟冒泡,濃鬱的肉香混著油脂氣息彌漫開來。
    石斑魚架在炭火上炙烤,堅韌的魚皮在高溫下“滋滋”作響,慢慢卷曲焦黃,一股難以言喻、霸道至極的異香猛地炸開,瘋狂勾引著腹中饞蟲。
    第一波烤魚剛離火,彭誌和林胡如餓虎撲食,閃電般各搶兩大串。
    彭誌擼著滾燙的魚肉,燙得齜牙咧嘴,還不忘嚷嚷:“酒!快拿酒來!道祖他老人家有雲,吃魚不配酒,滋味全喂了狗!”
    張世平氣得麵皮直抖:“無量天尊!三清祖師何時說過這等渾話?!”
    今夜注定凶險。
    李正峰沉聲安排守夜:他守上半夜,林胡、陳笑守下半夜,張世平居中策應。
    至於彭誌……沒心沒肺,敞開睡。
    雖是寒冬,嶺南夜裏卻無甚寒意。
    一鉤慘白的新月懸在墨黑天幕,繁星點點,紅黃白混雜,像打翻了盛滿碎寶石的匣子,撒得漫天都是。
    篝火劈啪作響,飛蛾如撲火般前赴後繼,燒出“嗤嗤”的焦糊味。
    死寂籠罩四野,隻有夜梟淒厲的啼叫、風聲嗚咽、蟲鳴唧唧,更添幾分滲人。
    李正峰仰躺在地,雙手枕於腦後,望著詭譎的星空。
    百無聊賴間,一句詩莫名浮現唇邊,他下意識低吟出聲:“秋墳鬼唱鮑家詩……”
    “恨血千年土中碧!”
    剩下的半句,竟幽幽地從營地外的濃稠黑暗中飄來!
    那聲音……冰冷、空洞,帶著一絲非人的回響,赫然是——他自己的聲音!
    李正峰渾身汗毛倒豎!腰間妖刀瞬間出鞘!
    腰腹發力,整個人如蓄滿勁的強弓射出,化作一道模糊黑影,撕裂黑暗,直撲聲音源頭!
    黑影速度極快,但李正峰心中雪亮:拿下它,綽綽有餘!
    然而,那黑影一入前方密林,便如鬼魅附體,在林間瘋狂穿梭、急轉,軌跡刁鑽詭異。幾個呼吸間,李正峰竟被帶得暈頭轉向!
    就在他心神微凜之際,黑影猛地衝出樹林,在懸崖邊緣驟然停住。李正峰緊隨其後衝出,刀鋒直指,厲喝如雷:“妖孽!無路可逃了吧?!”
    黑影緩緩轉過身。
    朦朧的星光下,一張臉清晰地映入李正峰眼中——
    轟隆!
    如同九天驚雷在腦中炸響!血液瞬間凍結!
    劍眉星目,輪廓分明如刀刻斧鑿,俊美中透著淩厲……
    雖然夜色模糊了那“令人心悸的精光”,但李正峰無比確定——他看到了自己的臉!
    不!站在懸崖邊的,就是他自己!
    電光火石間,他終於明白方才在營地聽到那半句詩時,那股深入骨髓的別扭感從何而來——那聲音,根本就是他自己的喉嚨裏發出的!
    驚駭如潮水般退去,被滔天怒火取代!
    李正峰妖刀一震,寒光暴漲,厲聲如刀:
    “何方妖孽!膽敢幻化本官形貌?!哼,又是‘紙人’的把戲?!”
    他目光如電,警惕掃視四周。
    心中疑竇叢生:為何總被這邪術盯上?
    誰知對方竟也“鏘啷”一聲,擎起一把形製完全相同的砍頭刀!
    聲音比他更加冰冷狠厲,帶著金石之音:“你才是妖孽!管你是人是鬼,吃我一刀!”
    他雙手握刀,腰身下沉,作勢欲撲!
    李正峰心弦緊繃,全身肌肉蓄勢待發:“來得好!”
    然而,對方腰身一擰,刀光一閃——竟不是進攻,而是轉身朝著懸崖方向亡命狂奔!
    “休走!”
    李正峰不假思索,拔腿狂追!
    一股無法抗拒、熾烈無比的念頭猛然攫住他全部心神:
    追上他!
    看清他!
    撕開這與我一般無二的麵皮,看看底下究竟是什麽鬼東西!
    絕不能放他走!必須弄個水落石出……
    這念頭剛起,李正峰狂奔的身形猛地一頓!
    不對!
    這念頭來得如此突兀、如此強烈,完全蓋過了他斬妖除魔的本能!
    是惑心邪術!
    李正峰心頭警鍾狂鳴!
    “臨”字真言,啟!
    嗡!
    一股清涼之意自眉心炸開,瞬間席卷全身,所有雜念如沸湯潑雪般消散無蹤!
    頭腦前所未有的清明!
    冰冷的山風如刀片刮過臉頰,帶來刺痛的清醒。
    他猛地抬眼,向前看去——
    前方,正是深不見底、吞噬一切的——萬丈懸崖!
    而那狂奔的“自己”,已如鬼影般消失在崖邊的濃霧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