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正峰想到了他那頭格外雄壯的頭牛。
    張世平衝他點頭：“那頭牛不一般！上次他來戲耍咱們，說有人偷牛，老道還以為偷牛賊是被它趕跑的，沒想到……是被它變成牛了！”
    “那你能把他們變回來嗎？”
    李正峰又給他倒了一杯。
    馬老頭道：“變回來幹啥？浪費草料嗎？”
    李正峰搖頭：“不！我要他們去指認幕後黑手！”
    “還有陸文書先生，你也得跟我走一趟，去對付他！”
    馬老頭推開酒杯一抹嘴，賊兮兮一笑：“你要對付幕後黑手？你知道誰是幕後黑手？”
    “自然是楊氏，”
    林胡傲然道，
    “咱來的頭一天就摸清楚了！剛拿到鐵證罷了！”
    馬老頭堅定地搖頭：“那這酒我不喝了，這肉也不吃了！”
    “老頭子才不去招惹楊氏！這可是‘楊家府’呀！”
    說完趕緊把杯中酒一口悶了，又飛快地把鍋裏最肥美的牛肉全撈到自己大海碗裏。
    兩隻幹瘦得像雞爪的手，這會兒竟異常靈活！
    林胡作勢回頭找：“大爺我的流星錘呢？老爺子您慢點吃，小心噎著，大爺用錘子給您順順喉嚨！”
    馬老頭趕緊捂住嘴：“哎哎！有話好商量！你們年輕人火氣咋這麽旺？年少氣盛啊！”
    “說什麽？”
    馬老頭往嘴裏猛塞牛肉：“老頭子不去對付楊氏，但可以告訴你們個消息。”
    “你這小狐狸看著精明，實際上嫩得很！被人當猴耍啦！”
    “說清楚！”
    馬老頭一邊狼吞虎咽一邊含糊道：“天機不可泄露。老頭子該管的都管完了，剩下的不歸我管。”
    “不過看在這壺好酒的份上，再告訴你一樁事。嶺南郡廣大府這潭水太深，你個小卒子蹚不起！”
    “最好躲遠點，老老實實抓你的小妖小鬼，當你的小官兒。”
    他笑了笑，帶著點辛酸感歎，
    “英雄？名頭是好聽，可不好當啊！”
    李正峰堅定道：“我不想當英雄，隻想對得起自己這身本事！”
    “這事與我有關，也與你有關！你必須跟我走！”
    老頭子腦袋搖得像撥浪鼓。
    李正峰拍案而起：“做一炷香的英雄，還是一輩子的懦夫，你選哪個？”
    “一輩子的懦夫！”
    老頭子秒答，“年輕人，你不懂，喘氣兒比啥都強！”
    李正峰搖頭：“活著是重要，但不是頂頂重要。有人十八歲就死了，等到八十歲才埋。也有人十七歲就死了，拖到十八歲才入土。”
    馬老頭賊溜溜地左右看看：“你啥意思？”
    李正峰道：“意思就是，你要不跟我走，我就去找胡明的爹娘，告訴他們就是你教了個法子讓胡明自己去死的！”
    “還帶著他們滿世界找你！別怪我沒提醒你，胡明他娘，眼睛都快哭瞎了！”
    馬老頭再度賊笑：“嘿嘿，你們找得著我嗎？”
    李正峰笑得更賊：“那我就帶著他們，去天下的道觀、寺廟、土地廟磕頭燒香！”
    “把你幹的好事，一五一十告訴各位武帝老爺！”
    “再不行，我讓他爹娘去砸了那座水神廟！”
    馬老頭倒吸一口涼氣，嗆得直咳嗽：“錘子！老頭子我就不該讓你找見！”
    “老話說得對，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你、你小子真不是個好東西！”
    .......
    從安北縣一路緊趕慢趕回到嶺南郡廣大府駐點，李正峰剛翻身下馬，陳笑就急匆匆迎了上來：
    “李大人，武陽大人到了！”
    一聽這話，他立馬揮手：“關大門！從現在起，隻許進不許出，連隻耗子也別想溜出去！”
    武陽正在案牘庫裏翻看卷宗，見他進來便笑道：
    “這嶺南郡廣大府倒是個清閑地方，你來這一個多月，連點雞毛蒜皮的案子都難得一見。”
    李正峰道：“卑職聽過一句話，英雄好漢層出不窮的地方，往往是老百姓受苦受難的地方。”
    “咱們玄鏡司的差事要是顯得太平無事，對黎民百姓反倒是天大的福氣。”
    武陽對這說法似乎不太認同，但也沒多說什麽，笑了笑便帶過去了。
    她換了個話題：
    “你傳信說找到了失蹤書生的下落，也查清了案子真相，當真？”
    李正峰沉重點頭：“千真萬確！不過……這案子背後的人，可是塊硬骨頭，難啃得很啊！”
    武陽輕笑，帶著從容：“咱們隻管辦好分內的差事。朗朗乾坤，自有公道！咱們惹不起的，自然有人惹得起！說吧，接下來怎麽幹？”
    李正峰道：“那卑職這就點齊人馬，咱們去破案拿人？”
    武陽沉穩起身：“走！”
    一聲令下，整個駐點的人馬火速在校場集合完畢。
    李正峰目光如電掃過全場：“兵分兩路！一路隨我直撲府衙！一路留守駐點！”
    “從現在起，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擅自離隊或脫離駐點！違令者——以泄密罪論處！”
    “喏！千戶大人！”眾人齊聲應道。
    李正峰快速部署：“吳瑩瑩、林小胡，你倆跟著柳大人一隊！”
    “張道長、彭誌，還有陸文書先生，跟在我身邊！”
    “林胡，你帶一隊小番！陳笑，你也帶一隊小番！冷冰林，你自己一隊！”
    “老九，給你留兩個人，看家！等我們走後，大門緊閉！天王老子來了也不許開！”
    老九把胸脯拍得砰砰響：“李大人放心！卑職的腦袋就跟這大門拴一塊兒了！想進去？先從我身上踏過去！”
    陳笑提醒道：“李大人，小牢裏還關著要犯呢，要不要留幾個好手看家？”
    李正峰斷然道：“這次的對手就是塊硬得硌牙的骨頭！”
    “憑咱們這點人手，能不能啃下來還難說！必須精銳盡出！一個都不能少！”
    駐點大門轟然打開！
    一隊隊人馬殺氣騰騰湧出，目標直指廣大府那座顯赫的宅邸——楊府！
    楊府氣派非凡，古樸中透著雅致。
    這可是傳承了幾百年的老宅子，據說祖上跟某位武帝沾點親。
    幾經修繕擴建，房間多得數不清，大小門戶十幾個。
    李正峰帶的人隻能堵住幾個主要的大門。
    他和武陽直奔正門。
    楊府自有高手護院，一見玄鏡司大隊人馬氣勢洶洶殺到，
    兩隊精悍漢子立刻迎了出來，刀劍雖未出鞘，手卻按得死緊，氣氛瞬間緊張起來。
    領隊的是個姑娘，身量高挑，一身緊貼的軟牛皮甲，勾勒出驚心動魄的曲線，兩條大長腿筆直有力，走起路來英姿颯爽。
    “止步！諸位大人光臨楊府，有何貴幹？”
    姑娘眉清目秀，唇紅齒白，俊得很，隻是皮膚略顯粗糙，一看就沒少風吹日曬。
    李正峰冷著臉：“你是何人？敢擋玄鏡司去路？”
    姑娘的表情比他更冷三分：“李大人真是貴人多忘事，抓我未婚夫，竟連他的家眷都不曾查探清楚？”
    林胡湊上來低語：“楊婉夢，楊知府的二閨女，聽說楊家打算把她許配給張添的就是這位。”
    李正峰道：“本官拿人隻拿要犯！要犯的家人若未犯法，本官查他們作甚？”
    “楊姑娘請讓路，本官與柳大人要見楊知府。”
    楊婉夢柳眉一挑：“有拜帖嗎？”
    李正峰反問：“柳大人要見楊知府，也需要拜帖？哈！你們楊府好大的架子！”
    最後一句，聲調陡然拔高，淩厲如刀！
    林胡擼起袖子，指著楊婉夢：“你也就是個娘們！你要是個帶把兒的敢這麽攔路，大爺我早一錘子夯過去了信不信？讓開！”
    楊婉夢看向武陽。
    武陽微微一笑：“四小姐不認得本官了？”
    聽他開口，楊婉夢急忙行禮：“婉夢不敢忘記柳大人。既然大人要見我父親與兄長，婉夢自當引路。但是其他人……”
    武陽道：“李大人需與本官同行。”
    楊婉夢道：“婉夢遵命！”
    林胡湊近李正峰，壓低聲音：“李大人，待會兒裏頭要是動靜不對，您就吼一嗓子！弟兄們立馬殺進去！”
    李正峰給他遞了個眼色：“告訴弟兄們，把心放肚子裏。楊家不會對咱們動手的。”
    “這點，別人不清楚，你還不清楚？”
    說完，他從林胡肩上摘下那隻蔫頭耷腦的尋妖鳥，放到自己肩上。
    尋妖鳥半閉著眼，挪了挪小爪子，找了個舒服位置繼續打盹。
    楊婉夢帶路，李正峰感覺自己像劉姥姥進了大觀園。
    傳承幾百年的世家大宅，果然非同凡響！
    外圍一圈屋舍，莊重肅穆，樸實無華，明廊暗廊相連，三步一亭台，五步一樓閣。
    中間則是精巧的園林，依山傍水，古木參天，曲廊亭榭掩映其間，渾然天成。
    楊家嫡係子孫住在園林前方，屋頂清一色的綠琉璃瓦，午後陽光一照，光芒流轉，威嚴氣派得很。
    楊風正在一處小園子裏陪個小男童玩耍，見三人到來，便將男童遞給旁邊一位氣質溫婉的清秀少婦。
    男童不依，伸著小手喊：“爹爹，爹爹！拳還沒打完呢！”
    少婦柔聲哄道：“爹爹要招待貴客呢，藥兒乖，娘親帶你去看小馬駒好不好？”
    少婦哄不住，楊婉夢走過去，柳眉一豎：“下來！姑姑陪你練竹劍！”
    男童嚇得一哆嗦，立馬改口：“看小馬駒！娘親快走快走！”
    少婦趕緊抱著孩子溜了。
    楊武濤的大兒子楊風向二人抱拳告罪：
    “犬子頑劣，讓二位大人見笑了。”
    武陽與他客套兩句，便直接問楊知府何在。
    楊風說父親在書房處理公務，引著二人進屋。
    屋外寒風刺骨，屋內卻溫暖如春。
    地上鋪著厚厚的絨毯，幾處火爐燒得正旺，優質炭火不見半點煙塵。
    李正峰看著那火爐，這天兒越來越冷了，辦完書生案得趕緊搞點炭火。
    楊知府見二人進來，連忙起身行禮。
    武陽站到一旁，衝李正峰點點頭：“李大人，開始問案吧。”
    “問案？什麽案子？”
    楊知府麵露疑惑，
    “玄鏡司若有案子需要府衙協助，派個小番過來遞個話便是，怎敢勞動二位大人親至？”
    李正峰道：“這一趟卑職必須親自來。因為卑職此來，是想向知府大人借個人。”
    “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