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陽上前幾步，蹲下身，伸手撥開辰龍身上那件沾血的僧袍。
    他動作頓了頓，隻見屍體背部赫然露出一條猙獰青龍，盤踞整個脊背。
    詭異的是，人明明已經斷了氣，那紋身卻好似活物，
    鱗片隱隱泛著幽光，光澤水一樣流動，龍眼處尤其逼真，仿佛下一秒就會眨動。
    李正峰站在一旁，目光落在那龍睛上，隻覺得一股寒意竄上脊背。
    那龍竟像在直視他，冰冷的目光來回掃視，將他從頭到腳打量了個遍。
    對麵的林胡抱著胳膊，喉結滾動一下，低聲說：
    “這龍……好像在瞪我們。”
    彭誌撓了撓頭，湊近些又不敢太近，遲疑道：
    “它是不是覺得俺們是壞人啊？”
    林胡嗤笑一聲，搖了搖頭，語氣裏帶點惋惜：
    “這辰龍也是傻，臨死前怎麽不順手拉個墊背的？”
    “比如隨便抓個蠢貨弄死，黃泉路上還能有人說說話，解解悶。”
    彭誌聽得連連點頭：“有道理啊！”
    可他突然一愣，眼睛瞪圓，手指著自己鼻子，
    “可、可這兒就俺一個蠢貨啊！”
    大殿另一頭，朱陽垂著頭，坐在佛祖金身之下。
    他倒是很幹脆，將事情一五一十全倒了出來。
    這一切確實是他一手謀劃，但若說起源頭，還得歸於一樁巧合。
    這巧合便是馬經綸偶然得到了那逆天改命術的殘卷。
    他拿到殘卷後，轉身就告訴了剛從北方調回嶺南郡的朱陽。
    朱陽指尖輕輕敲著膝蓋，沉聲道：
    “聖上對楊家和嶺南王在南方的勢力，向來忌憚。”
    他得知楊家竟有這門邪術的傳承，一個計策瞬間在他心中成型：
    何不用這邪術，行那偷天換日之事？
    頭一回下手，他們便將胡明的命數硬生生轉嫁到了楊靜濤身上。
    “所以說，這案子裏，”
    朱陽抬起眼，語氣平淡，
    “胡明是苦主，楊靜濤同樣遭了無妄之災。”
    楊家發覺後，立刻出手補救，派了楊靜濤去接近胡明，好歹是保住了他一條小命。
    往後數年，馬經綸又陸續對旁人下手。
    楊家雖有所察覺，卻始終沒查到，竟然是朱陽和馬經綸在背後搞鬼。
    按朱陽的算計，他們一次次偷換命數，
    最後把這滔天罪過往楊家頭上一扣，正好能借聖上之手，扳倒這顆眼中釘。
    “但改命逆天，是要遭報應的。”
    朱陽苦笑一下，搖了搖頭，
    “楊家經營廣大府上千年，根深蒂固，豈是易與之輩？就算聖上想動他們，也得掂量再三。”
    所以朱陽並沒傻到直接以“逆天改命術現身嶺南郡”為由發難。
    他耐心等待著，終於等到今年會試，大批考生離奇失蹤。
    此事震動朝野，朱陽意識到，時機來了。
    在得知玄鏡司將李正峰調任嶺南郡時，他並未動用神武司的關係去阻止。
    “本意並非指望這區區武人真能查出什麽，”
    朱陽歎了口氣，肩膀微微垮下，
    “隻是想借玄鏡司的力，給楊家添點堵，牽製他們的精力。”
    誰知李正峰根本不按常理出牌，不光牽製了楊家，
    居然順藤摸瓜，把真相查了個底朝天，讓他多年心血，徹底付諸東流……
    說到這兒，朱陽忍不住連連搖頭，語氣裏滿是悔意：
    “如果能重來，本官絕不會同意你來嶺南郡。”
    李正峰聽了，隻是扯了扯嘴角，沒接話。
    一個人的命運啊，固然要靠自個兒奮鬥，但也要考慮到曆史的進程。
    吳永帶走了朱陽。
    楊武濤則下令調人來查封北門寺，拘禁所有僧人，繼續追查前朝餘孽的線索。
    轉眼間，北門鎮的百姓愕然發現，一直駐紮在鎮外的騎兵一夜之間沒了蹤影。
    北門寺被貼了封條，裏頭不見和尚，
    隻有一隊衙役捕快進進出出，他們是來搜查北門寺勾結大越餘孽的罪證的。
    辰龍便是先前給考生們“賜福”的高僧，而北門寺是他前世坐化之地，這廟肯定脫不了幹係。
    吳永、武陽等人已經離去，李正峰卻留了下來。
    他輕輕一躍，跳上大殿屋頂，找了個舒服的位置，撐著下巴，眯起眼曬起了太陽。
    一陣沉穩的腳步聲從旁邊傳來。
    楊武濤走過來，拂了拂衣擺，在他身邊坐下：
    “李大人不下去指點一下我那些笨手笨腳的捕快？”
    他朝下努努嘴，“他們搜到現在，也沒找出什麽有用的東西。”
    李正峰懶洋洋地掀開眼皮，陽光刺得他微微眯眼：
    “哪有那麽容易搜出來。真有痕跡，也早被藏嚴實了。”
    他打了個哈欠，
    “這寺廟往日香客那麽多，若是不小心，早露餡了。”
    楊武濤點頭，讚同道：“說得在理。李大人果然心思縝密。”
    李正峰失笑，擺擺手：“朱大人給我的評價很中肯，我隻有些小聰明，缺的是大智慧。”
    他側過頭看向楊武濤，“楊大人就別昧著良心誇我了。你找上來，是有事吧？”
    楊武濤卻不直接回答，隻是笑道：
    “朱大人那是惱羞成怒，胡說八道。”
    他語氣誠懇，“李大人若還算不得有大智慧，這世上還有幾人敢稱有智？”
    李正峰哼笑一聲：“你啊。楊大人你就是有大智慧的。”
    他坐直了些，目光銳利地看過去，
    “我仔細琢磨過了，你們怕是早知道真相，隻是楊家身份敏感，投鼠忌器，不敢直接動朱大人，就借我這把刀來辦事，對不對？”
    楊武濤臉上笑容不變，搖頭道：“李大人這可高看我們楊家了。”
    “朱陽的勾當，我們確實被蒙在鼓裏，更不知道，馬經綸竟然得了逆天改命術的殘本。”
    他見李正峰似乎不信，又仔細解釋，
    “真的。我們甚至不知道張添是馬經綸的弟子，否則怎麽會想將族中姑娘許配給他？”
    “我們查過張添，卻沒查出問題。現在想來，極不尋常，顯然他背後有高人遮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