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他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夢中，他站在一家昏暗破舊的酒吧裏，角落裏坐著一個人，背影有些眼熟。
    酒吧裏彌漫著嗆人的煙味和陳年酒液發酵的氣息，地板黏膩，每走一步都像是被什麽東西拖住了腳。
    他走近一看，那人正是鏡子裏出現的那張臉。
    男人麵前擺著幾個空酒瓶，手腕和手指都抖得厲害。
    他艱難地端起杯子，酒液隨著他顫抖的動作灑出大半，最後一小部分被他一飲而盡，然後重重地放下杯子，發出刺耳的碰撞聲。
    “你是誰？” 林鋒問道，聲音在空曠的酒吧裏回蕩。
    那人似乎沒有聽見，隻是自顧自地喃喃著什麽，然後抬起右手，袖口滑落，露出一道猙獰的傷疤。
    從手腕處一直蜿蜒向下，如同一條醜陋的蜈蚣。
    那是皮膚被深深撕裂又愈合後留下的痕跡，尤其是最中間那道凸起發白的組織，邊緣呈現病態的暗紅，形成怪異的隆起，像是有什麽東西要從皮膚下掙脫。
    手腕處最深的傷痕甚至能看到斷裂錯位的骨骼輪廓，完全扭曲了腕關節的自然形態。
    神經和肌腱的走向全被破壞，甚至.....就連保持最基本的功能....都無法做到。
    林鋒覺得，那隻手，像是一個瓷器，被碾碎過後草草黏合上了而已。
    “被他們毀了.....一切都毀了.....” 那人喃喃自語，聲音沙啞。
    林鋒試圖伸手去觸碰那人，卻發現自己無法移動，仿佛被無形的空氣牆隔開。
    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那人痛苦地低語，看著他顫抖的手指。
    “為什麽會這樣？誰做的？” 他想問，可聲音卻像被什麽東西吞噬，消散在空氣中，連回聲都沒有。
    那人突然抬起頭，渾濁的眼睛中閃過一絲清明，直視林鋒的眼睛：“.....別讓我變成這樣....”
    他的聲音變得異常清晰。
    林鋒猛然驚醒，冷汗浸透了睡衣，被子早已被踢到床下。
    窗外還是一片漆黑，房間裏隻有他的呼吸聲和劇烈的心跳聲。
    他摸索著打開床頭燈，燈光刺痛了他的眼睛，他卻不敢再回到黑暗中。
    他顫抖著伸手去拿水杯，卻碰翻了它，水灑在地毯上，慢慢滲入織物的纖維。
    他沒有力氣去收拾，隻是坐在床邊，看著那杯水。
    接下來的日子裏，林鋒的精神好像出現了問題。
    他總能看到一些幻影。
    每次都是那個破舊的酒吧，每次都是那個頹廢的身影，蜷縮在角落裏，像一隻受傷的野獸
    水杯裏的水，燈泡發出的光，空氣中懸浮的塵埃，一切都變成了恐懼的觸發點。
    林鋒開始害怕黑暗，害怕鏡子，甚至害怕水。
    他的精神狀態開始急劇惡化。
    訓練時，他會突然停下動作望著屏幕。
    隊友說話時，他會突然驚跳，仿佛聽到了什麽可怕的聲音。
    甚至在最開始的訓練賽中，他也會因為那閃過的夢境片段而手指僵硬，失去對鍵盤的控製。
    “最近怎麽回事？”王勇的聲音將他拉回現實。
    林鋒眨了眨眼睛，發現自己正站在基地走廊，雙手空握。
    額頭上滲出的冷汗順著臉頰滑落，在下巴尖匯聚成一滴，最終墜入地麵，消失不見。
    “沒事。”他機械地回答，卻感到一陣眩暈襲來，不得不扶住牆壁才能站穩。
    牆壁的觸感冰冷刺骨，卻又無比真實。
    林鋒緊緊攥住拳頭，指甲陷入掌心，疼痛感是他用來確認自己仍然清醒的方式。
    那天晚上，他獨自一人留在訓練室，基地裏其他人都已休息，隻剩下他和電腦風扇聲作伴。
    當他抬頭看向窗戶時，玻璃上映出了他的臉，但那張臉突然變得滄桑，眼角布滿皺紋，眼窩深陷，眼神中充滿了絕望和痛苦。
    林鋒猛地後退一步，椅子翻倒，發出刺耳的聲響。
    他急促地喘息著，再看那窗戶，隻有他自己驚恐的臉龐。
    一定是太累了。
    林鋒咬牙，回到房間，將所有燈都打開，躺在床上，卻不敢閉眼。
    他知道，隻要閉上眼睛，那個酒吧、那個男人就會重新出現在他的腦海中。
    淩晨三點，他終於因為極度疲憊而陷入淺眠，又一次夢到了那個破敗的酒吧。
    這次，他站得更近了，近到能聞到那人身上散發出的濃烈酒精味。
    男人的手不停顫抖，酒液隨著動作灑在桌麵上，形成一片暗色的水漬。
    林鋒試圖靠近，卻發現自己的腳仿佛被釘在地麵，無法移動分毫：“誰傷害了你？為什麽一直纏著我？”
    他大聲朝那人喊著，聲音卻淹沒在酒吧嘈雜的背景音中。
    這次，男人似乎聽到了他的聲音，緩緩抬起頭，露出那張....鏡子裏經常看見的臉。
    他的視線穿過朦朧的酒氣，直直地落在林鋒身上。
    原本空洞的眼睛猛地一亮。
    “你.....！”男人聲音沙啞，帶著顫抖，“你.....！”
    林鋒僵在原地，心跳幾乎停止。
    這是第一次，那個“鬼”直接與他對話，而不是自顧自地喃喃低語。
    林鋒抿嘴，想說話，可他發現自己說不出話了，喉嚨幹澀得如同火燒。
    男人猛地從座位上站起，踉蹌著向林鋒衝來，腳步虛浮，動作急切，仿佛害怕這一刻會突然消失。
    他一把抓住林鋒的肩膀，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骨頭。
    林鋒驚訝地發現，那雙手是有溫度的，溫度透過衣物傳遞到他的皮膚，他甚至能聞到對方身上混合著的一絲血腥氣。
    “夢裏還能見到年輕的自己，真好.....”男人用力將林鋒拉進懷裏，緊緊抱住，如同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有人出了大價錢要你退賽......”
    “他們毀了我們的一切......”
    林鋒感到一陣劇烈的眩暈和惡心，胃酸湧上喉嚨，灼燒著他的食道。
    他捂住嘴，強忍著不吐出來，眼前的景象卻變得越來越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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