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謝無爭用自然而然的語氣，說出“咱爸咱媽”這四個字時，林鋒的心髒....結結實實地漏跳了一拍。
    那不是一種劇烈的衝擊，而是一種酥麻的，暖洋洋的感覺，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耳根在不受控製地升溫，一股熱流悄然爬上臉頰。
    這個稱呼，從謝無爭的嘴裏說出來，和他自己偶爾在心裏默念的感覺，是截然不同的。
    它帶著一種安穩感，像一張網，將他們兩個人與一個名為“家”的港灣，緊緊地聯係在了一起。
    兩人回到房間收拾東西時，這股奇異的感覺還縈繞在林鋒心頭，他故意裝作若無其事地從衣櫃裏拿出自己的幾件換洗衣物，胡亂地塞進行李箱，嘴上卻忍不住嘟囔了一句：“這爸媽叫得，可比我還順口。”
    “那肯定啊，我總歸比你多吃了十來年的飯，臉皮也厚一點。”謝無爭正蹲在地上，細心地幫他折疊一件衣服，聞言抬起頭，笑著回應。
    就是這句半開玩笑的話，卻讓林鋒的動作停頓了下來。
    他看著謝無爭專注的側臉，燈光下那人柔和的輪廓和微垂的眼睫，心中某個角落忽然被觸動了，沉默了片刻，像是在組織語言，又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才突然開口問道：“上次，上次...你陪媽吃飯，她沒發現什麽不對勁的地方嗎？”
    “沒有。”謝無爭搖頭，手裏的動作沒有停下，又拿起一件林鋒隨手扔在一旁的衛衣開始折疊，“媽就覺得跟我聊天挺投緣的，前兩天她給我發微信，還說我們倆站在一起的照片，越看越像親兄弟。”
    林鋒忍不住笑了：“多了個兒子，這買賣血賺不賠。”
    “是多了個比你更懂事的兒子。”謝無爭將疊好的衛衣也放進箱子，語氣裏帶著幾分顯而易見的小得意，衝他揚了揚眉。
    “臭屁。”林鋒瞪他一眼，心底卻像被灌滿了糖，甜絲絲的，他走過去，也蹲下來，從謝無爭手裏接過下一件衣服，兩人並肩收拾著。
    東西收拾得差不多了，房間裏也恢複了整潔。
    謝無爭拿出手機，點開了購票軟件，屏幕的亮光映在他臉上：“回家了，同誌，高鐵還是飛機？”
    “高鐵吧，剛才我掃了一眼，飛機沒票了。”林鋒很自然地湊過去，腦袋靠著謝無爭的肩膀，目光落在手機屏幕上，“看看明天的票還有沒有？”
    “明天下午的我看看。”謝無爭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動，app界麵加載得有些緩慢，“二等座沒了，一等座也沒了，連個候補的選項都是灰色的。”
    “春運是這樣的。”林鋒對此早有預料，“那上午的呢？”
    “上午的更早就沒了。”謝無爭不死心地又刷新了幾次，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動，“等等，還有商務座，不過.....”
    他點進去，看到票價那一欄顯示的數字後，忍不住咂了咂嘴：“比平時貴了。”
    “春運，正常。”林鋒看著數字，“貴就貴點吧，總比沒得回強。”
    訂好票，兩人簡單整理了一下東西，準備下樓吃午飯，剛走到樓梯口，就看到一樓大廳裏，溫章正拖著一個行李箱朝著基地大門的方向挪動。
    那箱子是藍色的，目測至少有三十寸，被塞得滿滿當當，拉鏈處都繃得緊緊的。
    spe跟在他身後，身上背著一個黑色的雙肩包，左手拎著自己的外設包，右手還緊緊地攥著一個裝滿了熱水的保溫杯，亦步亦趨，步伐因為緊張而顯得有些急促。
    “溫章！”謝無爭站在樓梯上叫住了他們，“這就走了？”
    溫章回頭，額頭上已經滲出了汗珠：“沒辦法啊，隻有今天下午四點的票，再晚就真的沒了。”
    “你們什麽時候訂的票？”林鋒快步走下樓梯，順手幫spe接過背包。
    “就剛才，我在那兒刷了半天，什麽票都沒有。”溫章直起腰，用手背擦了擦汗，“最後還是經理出馬，說有渠道，十分鍾就搞定了兩張硬臥。”
    “硬臥？”謝無爭有些意外，“不是高鐵？”
    “還高鐵呢？高鐵票早就被搶光了。”溫章苦笑著搖了搖頭，“現在能有兩張臥鋪已經算是燒高香了。十八個小時，坐到明天才能到家。不過也好，正好讓spe深度體驗一下綠皮火車之旅。”
    spe聽到自己的名字，立刻像個認真聽講的小學生一樣，用力地點了點頭，他努力地組織著中文詞匯，一字一頓地說道：“我.....我很期待。章說，火車上.....有、有很多有趣的事情。”
    “是啊，比如聽各種方言，看沿途的風景。”謝無爭笑著說。
    “還有那個！”溫章補充道，“啤酒飲料礦泉水，花生瓜子八寶粥，正好給spe補一補中文課。”
    spe的眼睛亮了亮，但很快又黯淡下來：“就是.....離開你們.....有點舍不得。”
    他說著說著，那雙清澈的藍色眼眸裏便蒙上了一層水汽，眼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泛起了紅，聲音也帶上了哽咽：“這是我過的第一個.....真正的新年。”
    溫章最見不得這種場麵，他有些手足無措地撓了撓頭，伸出手笨拙地拍了拍spe的肩膀：“哎呀，你別搞得這麽煽情行不行，又不是生離死別，過完年不就又見著了嗎？”
    “我隻是.....很感動。”spe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地想把眼淚憋回去，但情緒一旦湧上來，就很難控製，“我以為再也不會有人.....真正關心我了，但是你們.....”
    他的聲音越來越顫抖，淚珠終究還是沒能忍住，順著臉頰滑落下來，他抬手胡亂地抹了一把，卻越抹越多：“你們.....你們.....”
    “好了好了。”溫章一看這架勢，趕緊從口袋裏手忙腳亂地掏出一包皺巴巴的紙巾，抽出一張塞到他手裏，“再哭下去我們就要誤火車了。”
    spe接過紙巾，有些不好意思地吸了吸鼻子：“對不起，我總是.....太容易激動。”
    “沒關係。”謝無爭走上前，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用溫和的聲音安撫道，“這說明你把我們當成了家人。那你們路上小心，注意安全，到了之後在群裏給我們報個平安。”
    “放心吧，交給我了。”溫章重新抓起那個巨大的行李箱拉杆，看了一眼手機時間，“出租車已經在樓下等著了。走吧spe，我們的春運大冒險，該出發了！”
    spe用力地點了點頭，他最後看了一眼謝無爭和林鋒，深深地鞠了一躬，清晰地說道：“初八.....再見！”
    林鋒看著他，也認真地點了點頭，算是回應。
    “正月初八見。”謝無爭笑著說。
    看著溫章和spe的身影消失在大門口，兩人去食堂看了一圈，發現二隊的廚子今天也放年假了，無奈之下，隻好回房間拿上口罩和外套，決定出去覓食。
    打車到了最近的商業圈，剛一下車，兩人就被眼前的景象給震住了。
    “這人也太多了吧。”林鋒拉高口罩，隻露出一雙眼睛，聲音在口罩後麵顯得有些發悶。
    眼前的街道，已經不能用“人來人往”來形容。
    平日裏寬敞的人行道被擠得水泄不通，每個人都像沙丁魚罐頭裏的一條魚，身不由己地被人群推著向前。
    路邊的出租車排起了望不到頭的長龍，公交站台更是裏三層外三層地圍滿了人。
    就連平時門可羅雀的一些小商店門口，此刻都排起了長隊。
    更遠一點的地方，有個賣糖葫蘆的小推車被圍得水泄不通。
    謝無爭也戴好了口罩，他很自然地伸出手，緊緊地牽住了林鋒的手，十指相扣，將他拉到自己身邊。
    兩人小心翼翼地匯入人流，不時需要側身、閃避，才能在擁擠的人潮中艱難前行。
    一個推著嬰兒車的年輕媽媽從他們身邊擠過，車裏的小孩咿咿呀呀地叫著，手裏抓著一個紅色的塑料撥浪鼓，搖得“嘩啦嘩啦”響。
    一個穿著厚重羽絨服的大爺，拖著一個幾乎比他自己還高的巨大行李箱，在人群中走得氣喘籲籲。
    “去商場吧，我們去那兒吃飯。”林鋒抬手指了指不遠處一棟建築，那裏是這個商圈的地標。
    商場門口已經掛上了一排排喜慶的大紅燈籠，門口還立著一個巨大的充氣財神爺，正隨著寒風笨拙地搖搖擺擺。
    商場裏同樣人山人海，一踏進大門，熱浪便撲麵而來，各種聲音瞬間將他們包圍。
    小孩找不到媽媽的哭鬧聲，情侶間的嬉笑打鬧聲，朋友家人們的談笑聲，還有商場裏無處不在，循環播放的促銷廣播：“迎新春，賀新年！新年大酬賓，全場八折起！走過路過不要錯過！”
    電梯口排著長隊，扶梯上擠滿了人，有些人抱著大包小包，有些人推著購物車。
    “我們爬樓梯吧。”謝無爭看了一眼那望不到頭的電梯隊伍，果斷地拉著林鋒走向一旁，“四樓是餐飲區，爬樓梯肯定比等電梯快。”
    事實證明他的選擇是明智的。
    樓梯間裏雖然也不冷清，但至少可以順暢通行。
    一個穿著粉色公主裙的小女孩正蹦蹦跳跳地往上爬台階，用童音唱著：“新年好呀，新年好呀......”
    餐飲樓層更是熱鬧，幾乎每家餐廳門口都有等位的人群。
    “這家怎麽樣？”林鋒停在一家連鎖燜鍋店的門前，看著門口貼著的巨幅宣傳海報。
    門口負責發號的服務員小姑娘，看著屏幕裏的排隊記錄，臉上露出了一個抱歉的微笑：“先生，真不好意思，現在取號的話，前麵大概還有四十二桌，預計要等位三個小時。”
    “三個小時.....”謝無爭皺眉，“那等我們吃上飯，估計都該吃晚飯了。”
    他們不信邪地又逛了幾家，情況都大同小異。
    隔壁的火鍋店，等位一個半小時起步。
    對麵的日料店，號稱要等兩個半小時。
    就連那家平時幾乎沒什麽人光顧的西餐廳，門口都坐了十幾個人在等位。
    “要不我們去那邊的美食廣場看看？”謝無爭指了指樓層的另一端，“那裏應該不用等位。”
    美食廣場雖然也同樣擁擠，但好在流動性強，至少不用排隊等位。
    “一份黃燜雞米飯。”林鋒在一個窗口前排隊，前麵還有三個人。
    “一份牛肉麵。”謝無爭則選擇了旁邊的拉麵檔口。
    等餐的時候，兩人站在一起，看著周圍熙熙攘攘的人群。
    一個穿著紅色羽絨服的阿姨端著一盤小籠包走過，香氣撲鼻。
    不遠處有個小朋友抱著一個巨大的，比他臉還大，吃得滿臉都是糖絲。
    “51號，黃燜雞米飯好了！”檔口裏的大叔喊了一嗓子。
    “來了。”林鋒應了一聲，上前取餐。
    謝無爭的牛肉麵也很快出鍋，兩人端著餐盤，在擁擠的美食廣場裏艱難地尋找著空位。
    最後終於在最角落的地方找到了一個小小的雙人桌。
    桌子很小，兩個人的餐盤擺上去就幾乎占滿了全部空間，胳膊肘時不時會碰到一起。
    但就是這種擁擠的感覺，反而在此刻顯得格外溫馨。
    周圍的嘈雜聲成了這頓飯的背景音。
    隔壁桌坐著一家三口，小孩子正抓著媽媽的衣角撒嬌，非要買一個奧特曼的玩具，爸爸則在一旁苦口婆心地勸說。
    另一邊，兩個穿著高中校服的男生正激烈地討論著某個遊戲裏的新角色。
    “你聽。”謝無爭用下巴指了指頭頂的音響，裏麵正循環播放著一首無比熟悉的新年歌曲。
    “恭喜恭喜恭喜你......”
    那輕快又有些“魔性”的旋律，瞬間將節日的氛圍感拉滿。
    “突然就感覺要過年了。”謝無爭夾起一片牛肉，笑著說，“再加上這人山人海的，太有氣氛了。”
    “嗯。”林鋒點了點頭，“感覺整個城市都活了起來。”
    吃完飯，謝無爭放下筷子，擦了擦嘴，看著外麵的人潮，若有所思地開口道：“一會兒，我們順便買點東西吧。”
    “買什麽？”林鋒喝完最後一口湯，好奇地看向他。
    謝無爭的眼睛亮了一下：“別的先不說，先給咱媽買個大金鐲子。”
    【結尾春運小短打，我寫了好幾個，這幾天放在結尾】
    spe：從背包裏掏出一個巨大的、包裝精美的盒子）章，這是我為你媽媽準備的禮物。你覺得她會喜歡嗎？
    溫章：好奇）不是說了不用帶嗎？這是什麽？
    spe：神秘兮兮地打開一條縫）你看，是我家鄉最有名的.......維京海盜主題限量版樂高戰船！有三千多個零件！
    溫章：瞳孔地震）我媽.......今年六十二了。她可能.......更喜歡廣場舞用的那種閃光絲巾。
    spe：一臉“我懂”的表情）哦！是為了跳舞時更有氣勢！像我們維京勇士出征一樣！o!酷！）
    溫章決定放棄溝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