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東部，或者，東海岸。
    這裏是美國經濟發達、人口集中的地區，交通發達，鐵路和公路明顯多於西海岸，從文化到教育，都要強於西海岸。
    但，同樣的，在自由背景下，也自然會過度催生灰色產業，滋生出意料之外的惡意。
    1995年夏，費城。
    ……
    “咚！”
    剛剛為鄰居幫完忙，趕回家裏準備做飯的裏奇艾爾聽見了門內的突然響動，手臂一頓，還是沒勇氣擰動門把手。
    ——是母親又在發火了。
    ——這次會是因為什麽呢？因為家裏找不到白芬了？還是單純因為自己沒來得及回家做飯？
    裏奇艾爾悲哀地想著，站在門前許久，也還是沒動。
    過路的旁人並未投來視線，因為這一幕出現得太頻繁，他們已經習慣且麻木。
    裏奇艾爾的家庭，在費城的這片街區，算得上特殊。
    這片街區，屬於富人與普通人交界的地區，能住在這裏的，多半都有點資產，但裏奇艾爾的家，靠的是被人稱作瘋女的母親。
    裏奇艾爾本也有美好的童年，但那些過往，已經在兩年前徹底消失了。
    今年他隻有六歲，而在三歲時，母親帶著他移居來了這裏。
    為了支撐開銷，母親去混了地下拳館。
    裏奇艾爾也問過母親，為什麽要去地下拳館，母親隻是說，她有不能說出口的過去，不能、也學不會用正常的方式賺錢。
    三歲的裏奇艾爾不懂，隻能懵懂地點點頭。
    母親本是想通過地下勢力當一個妓女，卻沒想靠著狠勁開始打起了女子拳賽——當然，仍然是地下的拳賽，沒有規則。
    危險，是這種地下拳賽最優先的代名詞。
    在這裏討生活的人，都需要借用一些東西，來挪走自己的壓力。
    很不幸，裏奇艾爾的母親，就此深陷其中，才隻是一年，就變成了和從前完全不同的女人，一個被稱作瘋女的女人。
    瘋女在拳場瘋狂地獲勝、瘋狂地從對手身上奪走對手的一切，最後，又會把這種瘋狂帶回家裏。
    盡管裏奇艾爾的穿著、吃住都很精致，可是，如果掀開他的內衣，就會看見一處處的淤青。
    裏奇艾爾也想過，母親會不會有一天能夠變回來，會不會還保留著曾經的母親的念想，才隻是讓自己的身上止步於淤青。
    如今，兩年了，裏奇艾爾隻是麻木而空洞，他不理解這樣還有什麽意義。
    “咚咚！”
    打砸的聲音還在繼續，裏奇艾爾隻能後退半步，茫然地走上街去，打算先隨便逛逛，期待著再次回來的時候，家裏會安靜。
    不管是母親睡著了也好，出門了也好，安靜些，他就敢回去了。
    ……
    時間有點遲了，街上沒什麽人。
    裏奇艾爾站在街道一角，隔著數十米，遠遠地望著家門的方向，心底空蕩蕩的，想思考些什麽，又思考不出來。
    他並沒有站在路燈下，隻是隨便找了一個角落，隻要待會母親出門的時候，不會注意到他就好。
    “嗒嗒……”
    腳步聲響起，很熟悉。
    裏奇艾爾沒有回頭，隻是默默站在那裏，不想因為移動而被對方發現。
    不過很顯然，對方早就習慣了這裏會時不時“刷新”一個小孩的事，第一時間就看了過來。
    “裏奇艾爾，你站在這做什麽？是……奧，不好意思……”
    來者是個中年男人，長得很樸實，上前下意識拍了拍裏奇艾爾的肩膀，打了聲招呼，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發生了什麽，立即對裏奇艾爾道了聲歉。
    裏奇艾爾隻是搖搖頭，沒說什麽。
    這個男人是負責這片街區的警察，在警局裏擔任副局長的職位，平時就是這個時間下班。
    鄰居們常說這位副局長很忙，所以裏奇艾爾也有意不和男人交流，減少對方主動跑來擔上麻煩的概率。
    見狀，男人眼中憐憫之色愈發濃重，卻在裏奇艾爾忍不住轉頭來的時候藏起，嗬嗬一笑：“要我幫忙嗎？”
    裏奇艾爾本是想喊他離開，聞言，嘴唇囁嚅了一會兒，猶豫著還是搖搖頭：“不用了，局長先生……”
    “怎麽這麽疏遠……而且我是副局長……”男人撓了撓自己的上胡須，沒啥聲音地解釋道。
    看裏奇艾爾真的不再理自己，他眉頭微皺，望著裏奇艾爾家的方向，忍不住叉起了腰，氣息也不由得低沉下來。
    許久，他還是走了。
    “嗒嗒……”
    裏奇艾爾眼神微動，眼睛鎖定著副局長的雙腳，注視著他漸漸遠去……嗎？
    突然，裏奇艾爾茫然抬頭，就見副局長已然站在那扇門前，抬起手，敲響了門。
    “咚咚——”
    “你好，裏奇艾爾的母親，我不知道你的名字，隻能這樣稱呼你，希望沒有冒犯。
    我是這片街區的警局副局長，可以開門聊聊嗎？”
    “……”
    門內沒有回答。
    副局長挑了挑眉，有些糊塗了。
    ——怎麽他都拋出副局長的身份了，裏頭一點反應都沒有？
    “咚咚……”
    再次敲了敲門，正想詢問，忽然，一隻小手從旁邊伸過來，拉住了他。
    “局長先生……請離開吧。”
    副局長低下頭，才發現是裏奇艾爾。
    歎了口氣，他將裏奇艾爾抓著自己衣袖的幹瘦的手從手臂上拿下，捏在了手裏溫著，隨後拉著裏奇艾爾，讓他站在自己身邊，最後又一次敲響了房門。
    “裏奇艾爾的母親，你在家裏嗎？我是……”
    “行了！我聽見了！！”
    “砰！”
    話還沒說完，門就被粗暴地打了開來，一個雙眼通紅的女人出現在副局長麵前，第一時間低下頭，怒視裏奇艾爾，似乎想要說些什麽。
    副局長反應飛快，伸手攔在裏奇艾爾麵前，強行拉過話題：“你好，我是這片街區的警局副局長，可以聊聊嗎？”
    “……”“瘋女”神色微動，眼神從裏奇艾爾身上挪到了副局長臉上，打量片刻，厲聲道：“你要問什麽？沒有用的問題就不要問了！”
    “你……”看著“瘋女”的這副麵容，副局長眉頭緊皺，抿了抿嘴，原本想問的問題也不問了，而是直截了當道，“你太失職了，作為一個母親。”
    “……”
    反常地，“瘋女”驟然冷靜下來，怔了一瞬，才用冰冷的眼睛看向副局長，“怎麽，要不你將他帶走好了？”
    “你——”
    副局長被噎了一句，不敢相信地反問回去：“難道你一點都不珍惜這孩子嗎！！”
    “我說了，要不你將他帶走好了。”
    “砰！”
    “瘋女”沒有給副局長更多說話的機會，而是在副局長又是憤怒，又是震驚的眼神中，將房門毫不留情地摔了上去。
    隻是片刻，裏頭就沒了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