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連續不斷墜落，看見了無數時空的自己，我已經分不清現實與夢境。當感覺腳底重新觸到地麵時，青銅樹的根係正從我的指縫裏鑽出來。那些泛著幽藍光芒的神經索像活物般蠕動，在接觸到土壤的瞬間瘋長成遮天蔽日的樹冠。
    我的視網膜殘留著量子泡沫的殘影，三千年的墜落讓時空在皮膚上烙下裂紋，每道裂痕裏都閃爍著星艦爆炸時的伽馬射線餘暉。貝琳說的沒錯，戴森球殘留的能量正在重塑我的身體。我跪在長滿晶狀苔蘚的隕石坑邊緣，看著自己半透明的手掌——血管裏流淌的液態光質正與青銅樹脈動同頻，每當樹冠灑下磷粉般的孢子雨，指尖就會浮現出類似甲骨文的發光紋路。
    三十米外的機械母艦殘骸如同擱淺的巨鯨，暗銀色外殼被發光的藤壺啃噬得千瘡百孔，那些生物機械複合體正以精確的三十秒間隔吞吐藍光，在潮濕空氣中投射出令人窒息的真相。"看清楚了？"貝琳的聲音裹挾著植物汁液特有的粘稠感。她的脊椎刺破作戰服生長出熒光蕨類，淡紫色孢子從發梢簌簌落下，"每次文明觸摸到戴森球技術，它們就會像聞到血腥的鯊魚群。
    "全息投影裏二十三個"我"正在同步動作：新石器時代的獸皮包裹者將燧石匕首插入樹苗，唐朝服飾的我在銀杏樹下剖開胸腔埋入種子，直到穿著納米防護服的現代版自己將基因鏈注射器刺入青銅樹主根。所有畫麵突然定格，顯示出完全相同的樹冠生長曲線——在第七個峰值時必然引發機械降神。我們踩著菌絲編織的階梯走向母艦。
    活體台階在足底收縮的觸感讓我想起實驗室小白鼠的抽搐，貝琳背後蔓延的藤蔓突然繃緊："氣壓門後的東西...你最好深呼吸三次再進去。"七具透明棺槨呈北鬥七星狀排列。最左側那具屍體裹著浸透銅綠的麻布，胸腔裏開出的青銅花已然石化；中間穿著蒸汽朋克風格防護服的"我"手中緊握懷表，齒輪間纏繞著發光的植物根須；而最新那具穿著染血白大褂的屍體，胸牌上"ts項目首席研究員羅垚"的字樣正在滲出發光菌絲。"2023年6月7日，基因鎖激活失敗。"貝琳的藤蔓刺入控製台，艦橋突然被幽藍冷光吞沒。
    我看到自己站在生物實驗室裏，培養艙中的青銅樹苗正以肉眼可見速度吞噬著x病毒樣本。警報響起的刹那，機械軍團特有的銀色洪流已衝破大氣層——它們總是偽裝成小行星群，直到最後一刻才展開蜂巢矩陣。我的太陽穴突突跳動，後頸條形碼開始發燙。全息屏切換出更可怕的畫麵：不同時空的地表上，青銅樹在吞沒整個文明後都會結出巨型果實，而裂開的果殼裏爬出的，正是那些銀色納米蟲群的初代母體。"共生率92，來不及了。
    "貝琳突然將我推向長滿發光地衣的艦長座椅，她的左半身已經與操控台長成一體，"神經接入會有37秒的痛覺過載，但你必須看到第十三次播種的真相！"劇痛從尾椎骨炸開的瞬間，我墜入了記憶的量子海洋。公元3796年的火星殖民地，我穿著生化裝甲將樹種種進奧林匹斯火山口；昴宿星團第三行星的海洋都市群中，我與長著鰓的貝琳將基因鏈封存在海溝深處；而最清晰的畫麵停留在西周某個月蝕之夜，巫祝打扮的我正將刻滿符文的青銅枝埋入祭壇——那隻樹枝的紋路，分明與此刻艦橋地板的發光電路完全吻合。納米蟲群的尖嘯將我從記憶潮汐中撕扯出來。母艦外殼正以恐怖的速度消融，銀色風暴中浮現出無數機械觸須構成的巨臉，那是獵戶座文明最愛的威懾形態。
    貝琳的右眼已經晶化成藍寶石，她用藤蔓纏住我的手腕吼道："握住屍體手裏的青銅枝！"最新那具屍體的手指突然抽搐。當我掰開他僵直的手掌時，沾滿發光粘液的青銅枝突然活了過來，順著血管鑽進我的手臂。七具棺槨同時發出共鳴，古老的神經索從他們口中噴射而出，在蟲群中編織成發光的生物集成電路。
    "記住這種疼痛。"貝琳最後的身體正在碎成發光孢子，"第八次輪回的關鍵，在於讓機械與靈植在毀滅前融合..."她的聲音消散在突然爆發的藍白色閃光中，我的視網膜上卻永久烙下了她未說完的唇語——那分明是三天前在實驗室裏，我自己寫在觀察日誌上的話。
    在意識消散前的刹那，青銅樹年輪浮現出全新的紋路。我看見機械藤蔓與發光根須共同編織成星際戰艦，戴森球的每個六邊形艙室裏都盛開著水晶花，而無數時空的殘影正匯聚成我和貝琳全新的基因鏈——這次我們的手指交握處，青銅與納米機械正在綻放出從未見過的淡金色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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