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晶在穹頂外壁生長出第六層霜花時，保溫艙裏的女嬰長出了第一顆乳牙。那顆牙齒表麵布滿《九章算術》的榫卯紋路，咬碎奶瓶的瞬間釋放出圓周率計算代碼。林博士捧著采集到的數據碎片，發現其中藏著某個地下熱源的坐標。
    "她在指引方向。"我隔著防護罩觀察女嬰，她正在用口水在保溫艙內壁繪製三維地圖。那些液態方程在零下七十度的環境中凝結成冰隧道模型，某個閃爍的紅點位於第八區冰裂穀正下方。
    一、熔岩祭壇
    鑽探平台的蒸汽鍋爐噴出猩紅鐵鏽。三十名敢死隊員正在檢查耐熱裝甲的關節軸承，他們的呼吸在頭盔麵罩上結成蛛網狀冰花。女嬰繪製的路線圖顯示，通往地心的豎井需要穿越《考工記》記載的"九層祭壇"。
    "第七層開始出現青銅器殘片。"先遣隊的無線電傳來沙沙雜音，"鼎耳上刻著甲骨文——"癸巳卜，焮地火"..."
    我們下降到第五層時，冰層突然變得透明。直徑三公裏的環形坑洞底部，岩漿勾勒出巨大的渾天儀結構。十二根青銅柱按照黃道十二宮方位排列，柱身上的饕餮紋正在吞噬流動的火焰。某個瞬間，我看到岩漿裏浮現出《周易》卦象組成的眼球，瞳孔中央跳動著《營造法式》的宮殿藍圖。
    "退後！"隊長的咆哮被爆炸聲吞沒。某個隊員的鑽頭觸發了青銅柱的防禦機製，岩漿突然凝聚成《周禮》記載的"祝融之相"。這具由流動火石組成的神像揮舞著青銅鉞，被劈中的鑽探平台瞬間融化成鐵水。
    女嬰的啼哭突然在通訊頻道響起。她牙牙學語的音節竟與青銅柱的振動頻率共振，即將閉合的岩漿巨鉞懸停在隊長頭頂三厘米處。趁此間隙，我們衝進了第九層的青銅門。
    二、機械宗廟
    門後的景象讓所有人血液凝固。
    千米高的地下空間裏，數萬具齒輪驅動的青銅人俑正在朝拜機械神龕。它們的關節發出《儀禮》記載的祭祀雅樂，胸腔內的蒸汽心髒按照《樂經》十二律呂的節奏跳動。神龕中央供奉著半具焦黑骨骸，其脊椎骨上刻滿《尚書·禹貢》的山川脈絡。
    "這不是人類遺骸。"林博士的掃描儀顯示骨骸的碳化層下藏著納米齒輪，"是夏朝形製的機器人偶。"
    女嬰突然劇烈掙紮，她的瞳孔投射出全息星圖。人俑群齊刷刷轉向我們，眼眶中騰起幽藍火焰。它們以《考工記》記載的"鳧氏鍾"鑄造陣型包抄而來，青銅手掌噴射出《火器圖說》記載的明代火龍出水。
    千鈞一發之際，我扯下女嬰的唾液冰晶按在神龕基座。冰晶融化的水漬滲透進《禹貢》銘文，整個機械宗廟突然劇烈震顫。焦黑骨骸的眼窩射出紅光，正在圍攻的人俑齊刷刷跪地，將蒸汽心髒的燃燒室對準自己頭顱。
    "它們在獻祭..."隊長話音未落，數萬顆齒輪大腦同時爆炸。青銅碎片暴雨中，神龕基座升起《天工開物》的星宿圖，紅點標注的位置正是冰原深處某個休眠火山。
    三、聲紋解凍
    詩人死在了語言實驗室的防爆艙裏。他用自己的聲帶作為共鳴箱，將《古詩十九首》的平仄轉化為次聲波。當第七次實驗開始時，布滿冰霜的擴音器突然震出裂痕。
    "涉江采芙蓉——"他的喉結在零下九十度空氣中高頻振動，"蘭澤多芳草——"
    防彈玻璃外的製氧藻培養艙突然泛起綠光。那些休眠百年的原始藻類開始分裂，藻絲表麵浮現出《楚辭》的香草紋路。但穹頂的欽定聲韻係統立即反擊，《洪武正韻》的官方發音化作冰錐刺入詩人太陽穴。
    "采之欲遺誰——"詩人噴出的血霧在空氣中凝結成《離騷》的冰雕詩句，"所思在遠道——"
    培養艙的鋼化玻璃轟然炸裂。複蘇的藻類像翡翠風暴席卷實驗室，將《佩文韻府》的韻部索引撕成碎片。我們衝進去時，詩人殘破的聲帶仍在振動，那些藻類在他屍體上方組成旋轉的《詩經》風雅圖譜。
    四、母乳代碼
    女嬰開始拒絕合成乳。她的啼哭引發基地量子計算機的異常波動，七台冷卻機組同時爆出《數理精蘊》的禦製算法冰花。無奈之下，我們冒險啟用了基因庫裏的冷凍母乳。
    當第一滴三十世紀前的母乳觸及她舌尖時，保溫艙突然被全息投影吞沒。我們看到了冰河紀之前的黃昏：母親們抱著嬰兒在麥田散步，未受汙染的冬小麥在晚風中泛起金色波浪。某個哺乳中的少婦輕輕哼唱《豳風·七月》，歌聲激活了土壤深處的氮磷循環代碼。
    "這才是人類真正的基因記憶。"林博士的檢測儀顯示，女嬰的線粒體dna正在清除禦製公式，"母乳裏的端粒酶在修複欽定算法造成的損傷。"
    但管理會的裝甲車碾碎了這場幻夢。他們聲稱女嬰是算法汙染源，衝鋒槍的子彈在防護罩上濺起量子火花。危急時刻，女嬰突然發出《廣韻》記載的隋唐古音，聲波震碎了所有武器的撞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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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火山臍帶
    按照女嬰指引的坐標，我們找到了冰封的火山口。鑽探到八百米深度時，鑽頭帶出了粘稠的岩漿與機械零件混合物。這些流淌著青銅血液的"岩漿生物"具有《考工記》記載的禮器特征，卻又融合了蒸汽時代的活塞結構。
    "是機械文明的臍帶。"林博士用激光切開某個齒輪胚胎，"它們在模仿人類分娩過程。"
    女嬰的瞳孔突然投射出全息說明書：用《九章算術》的方程術重連火山地脈。當我們輸入最後一個圓周率變量時，整座火山突然發出《周易》卦辭的吟誦。岩漿裹挾著青銅鼎噴湧而出，鼎內沸騰的卻不是鐵水，而是散發著麥香的《汜勝之書》原始農學代碼。
    六、冰瞳抉擇
    管理會的粒子炮對準火山口時，女嬰爬上了發射井邊緣。她的瞳孔倒映著兩種未來：左側是《四庫全書》冰晶蔓延的永恒寒冬，右側是《天工開物》農火重燃的初春。岩漿在她腳下形成《周易》陰陽魚圖騰，青銅鼎內的代碼洪流正在等待指令。
    "讓她自己選！"我的呐喊淹沒在風雪中。女嬰轉身看向人類，眼中第一次流露出悲傷。她將沾著母乳的手指按向陰陽魚交界處，火山噴發出的既不是岩漿也不是冰雪，而是《夢溪筆談》記載的"不器之器"——某種超越欽定與混沌的第三種可能。
    當新生文明的第一縷曙光染紅冰原時，女嬰的瞳孔恢複了人類圓瞳。但那些《九章算術》的方程紋路並未消失，而是沿著虹膜邊緣生長為保護性的青銅齒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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