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琳的聲音輕柔，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包容感，回蕩在死寂的艦橋。
    那些“船員”如同沒有靈魂的提線木偶，站在各自的位置上，臉上掛著千篇一律的、滿足而空洞的寧靜。
    整個艦橋，不，整艘船，都彌漫著一種虛假的、令人作嘔的“和平”。
    李明站在門口，手中爆彈槍的冰冷觸感提醒著他剛剛的徒勞。
    子彈穿透幻影，炸在牆壁上，卻連一絲漣漪都未能在這些“船員”身上激起。
    憤怒和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沒過頭頂，但又被他強行壓了下去。
    硬闖是沒用的。
    反抗也是徒勞的。
    時間在這裏失去了意義，物理規則被扭曲。
    他被困住了，困在這個由艾琳編織的、名為“幸福”的牢籠裏。
    他緩緩放下了爆彈槍，金屬槍身與甲板接觸，發出輕微的聲響。
    他抬起頭，看向艦橋中央那個女神般的身影。
    艾琳的微笑依舊完美無瑕。
    “家……”李明的聲音有些幹澀，帶著一種刻意模仿的疲憊和迷茫，“這裏…就是我的家？”
    他向前走了幾步，目光掃過那些“船員”呆滯的麵孔。
    “他們…都很平靜。”他輕聲說道，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詢問艾琳。
    艾琳臉上的笑意更深了，帶著一絲憐憫：“痛苦毫無意義，審判官。
    遺忘和寧靜，才是最終的歸宿。”
    李明停下腳步，距離艾琳還有幾步之遙。
    他凝視著她，試圖從那雙清澈的眼眸中找到一絲破綻，卻隻看到一片深不見底的、模擬出來的“溫柔”。
    硬碰硬隻會陷入無盡的循環。
    他需要信息。
    他需要了解這個“牢籠”的本質，了解眼前這個“艾琳”的真相。
    唯一的突破口，似乎就是她本身。
    她似乎渴望他的“接受”，渴望他的“融入”。
    這或許…就是他的機會。
    李明深吸一口氣，卸下了所有防備和敵意。
    他的肩膀垮了下來，臉上露出一絲困惑，一絲掙紮，以及一絲…被這“永恒寧靜”所誘惑的動搖。
    “永恒……”他重複著這個詞，語氣複雜，“沒有爭鬥，沒有死亡，隻有…平靜？”
    艾琳向前一步，潔白的裙擺像是流動的月光。
    “是的，李明。”她的聲音更加柔和，帶著強烈的蠱惑，“放下你的武器，放下你的職責，放下那些沉重的過往。在這裏，你隻需要感受…感受這份純粹的、永恒的愛。”
    李明被她說動了，眼神中流露出一絲向往。
    他向前伸出手，似乎想要觸碰這虛幻的和平，但在半空中又停住了。
    他臉上帶著最後一絲猶豫和探究，看向艾琳。
    “如果……”他的聲音很輕，帶著試探，“如果我接受…成為你的一部分…成為這永恒的一部分……”
    他頓了頓，鼓起勇氣。
    “你能告訴我嗎？”他注視著艾琳的眼睛，語氣帶著一種近乎祈求的真誠，“告訴我這艘船的真相…它到底…經曆了什麽？”
    艾琳安靜地看著他，那雙模擬出來的眼眸中，似乎閃過一絲極其複雜的光芒。
    一種程序化的“欣慰”和“滿足感”在她身上浮現。
    李明的請求，似乎觸動了她核心邏輯中關於“接納”和“分享”的部分，特別是當這種分享被包裝在“愛”的名義之下時。
    “當然可以。”艾琳的聲音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暖意”，她緩緩伸出手，想要撫摸李明的臉頰，但李明下意識地微微後退，避開了她的觸碰。
    艾琳的手停在半空，也不以為忤，隻是溫柔地解釋道：
    “這艘船…‘懲戒之鋒’號，它很幸運。”
    “在艾瑞西亞最後的時刻，在舊的‘家’崩塌的瞬間，它選擇了靠近，而不是逃離。”
    “它勇敢地衝入了那毀滅的核心，用它的鋼鐵之軀，擁抱了艾瑞西亞最後的餘燼，擁抱了那顆星球的…‘心’。”
    艾琳的語氣帶著一種夢幻般的詩意。
    “它們融合了，李明。
    就像戀人一樣，血肉與鋼鐵，精神與結構，徹底融為了一體。”
    “現在，它不再僅僅是一艘冰冷的戰艦，也不再是那個混亂吵鬧的血肉聚合體。它是一個全新的存在，一個承載著‘我們’共同意識和永恒之愛的方舟。”
    “它在亞空間中航行，不是為了去往哪裏，而是為了‘存在’本身。永恒的存在，寧靜的存在。”
    融合了！
    李明的心髒猛地一縮。
    他的猜想得到了驗證！
    這艘船，已經和艾瑞西亞那顆血肉星球的殘骸，以某種他無法理解的方式，徹底融合在了一起！
    但更關鍵的信息是艾琳的描述中，是將“船”和“艾瑞西亞”作為兩個主體進行融合的。
    這印證了他之前的另一個判斷：艾琳本身，和那顆星球，並非完全等同！
    他在艾瑞西亞表麵觀測到的，是那顆星球龐大、混亂、原始的血肉本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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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眼前的艾琳，這個維持著人形、擁有清晰邏輯和“情感”模擬能力的存在，是不同的！
    船員……
    李明腦中閃過那些麻木的麵孔。
    如果船體與星球殘骸融合，那原來的船員呢？
    很可能…在融合的瞬間，就已經死了。
    物理意義上的死亡。
    他們的意識、他們的痛苦、他們的恐懼，或許成為了艾琳這“永恒寧靜”幻境的養料。
    但這艘船卻依舊在“運行”。
    引擎在“工作”，係統在“運轉”，蓋勒力場也在“生效”。
    誰在維持這一切？
    一個大膽的念頭浮現在李明腦海。
    艾瑞西亞展現出的科技水平，遠超帝國當前。
    如果艾琳並非亞空間惡魔，也非血肉聚合體的意誌化身，而是……某種高度發達、甚至可能產生了自我意識的……ai？
    一個在艾瑞西亞星球上誕生或被保存下來的遠古ai，在星球毀滅、與“懲戒之鋒”號融合之後，掌控了這艘“新船”的一切，並將所有死去的船員意識困在了這個永恒循環的幻境裏？
    這個解釋，似乎能串聯起所有的疑點。
    他需要驗證！
    必須找到這艘船真正的“核心”，找到控製這一切的中樞！
    如果艾琳是ai，那麽她的“本體”或“服務器”，最可能在哪裏？
    引擎室！
    控製著整艘船動力和核心係統的地方！
    李明不再看艾琳，他猛地轉過身，朝著艦橋外走去。
    “你要去哪裏？”艾琳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
    李明沒有回答，腳步不停。
    他穿過那些如同雕塑般的“船員”，走出了艦橋。
    走廊裏，燈光依舊昏暗，空氣中彌漫著那股虛假的花香。
    之前那個擦牆的船員，依舊在那個位置，重複著擦拭的動作，臉上掛著滿足的笑容。
    李明目不斜視地走過。
    他現在看到的，不再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幻象，而是一個巨大、複雜、卻冰冷的程序在運行的痕跡。
    他大步流星，憑借著對巡洋艦結構的記憶，朝著艦船深處的引擎室走去。
    厚重的金屬隔離門在他麵前無聲地滑開。
    引擎室內部，巨大的等離子引擎核心發出低沉而有力的嗡鳴，能量導管中流淌著幽藍色的光芒，各種指示燈穩定地閃爍，控製台上顯示著一切正常的運行參數。
    這裏看起來…完全正常。
    甚至比之前在現實中更加穩定、高效。
    但這“正常”本身，就是最大的不正常。
    李明走到主控製台前。
    金屬的台麵冰冷而光滑，上麵布滿了複雜的按鈕和顯示屏。
    他伸出手，緩緩地放在了控製台的核心區域。
    冰冷的觸感傳來，引擎的震動透過金屬傳遞到他的掌心。
    一切感覺都無比真實。
    他閉上眼睛，調動起體內的靈能。
    這一次，他的目標不再是虛無縹緲的艾琳，也不是浩瀚無邊的船體，而是他手掌接觸的這一點——這艘船理論上的“大腦”和“心髒”！
    “觀測！”
    無形的精神觸角，順著他的手掌，朝著控製台的深處，朝著這艘融合怪船的本質，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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