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養艙開啟的瞬間，林瑤被湧入的冷空氣激得蜷縮起身子。消毒水的氣味混合著某種金屬灼燒的焦糊味，刺得她視網膜發疼。十二根導管從脊椎的數據接口自動脫落，在蒼白的皮膚上留下蜈蚣狀的淤痕。
    "記憶校準完成度97.3。"機械音在穹頂實驗室回蕩，"建議注射神經穩定劑。"
    針頭刺入頸動脈的刹那，林瑤本能地揮拳砸向白大褂的身影。戴著防護麵罩的特工輕鬆鉗住她的手腕，銀色防護服上浮動著蜂巢狀的光紋。
    "你們...對我做了什麽？"她的聲音像是生鏽的齒輪在摩擦。
    "隻是取回寄存物。"特工將染血的針管插入回收槽，麵罩上映出林瑤扭曲的倒影，"畢竟你母親把整個人類文明都存放在你的基因鏈裏。"
    牆壁突然變得透明，黃沙漫天的廢墟撞入視野。三座千米高的生態穹頂矗立在地平線上，銀色外殼流動著水波般的光暈。而在穹頂腳下的輻射區，衣衫襤褸的人群正在沙暴中挖掘著什麽，他們的防護麵罩布滿裂痕，像一群在熔岩裏翻找殘渣的螞蟻。
    "歡迎來到新紀元，林瑤女士。"全息影像在實驗室中央凝聚成西裝革履的老者，他的瞳孔是兩顆跳動的量子雲，"或者該稱呼您為——初代病毒載體？"
    林瑤的太陽穴突突直跳。她摸到後頸處凸起的金屬接口，冰涼的觸感讓她想起母親實驗室裏的生物芯片。八歲生日那天，母親把相似的芯片植入她最喜歡的牧羊犬體內，當晚那隻狗就咳出了熒光綠的血液。
    "你們在找這個？"她突然扯斷一根導管，淡金色的營養液濺在議長的全息影像上，"不如直接剖開我的脊椎？"
    議長微微抬手，林瑤的神經接口突然過電般劇痛。她踉蹌著撞在培養艙的玻璃壁上，看到自己的倒影：黑色長發間摻雜著詭異的金絲，鎖骨下方浮現出蟲足狀的青色血管。
    "2041年6月17日，你母親在蟲族病毒中摻入人類情感基因。"議長調出全息檔案，畫麵裏穿防護服的女人正在給培養皿注射淡金色液體，"她以為能創造完美共生體，卻導致病毒吞噬了半個地球。"
    林瑤的指尖掐進掌心。檔案視頻裏的女人轉過身，防護麵罩下確實是母親的臉——但比她記憶中年輕二十歲，眼尾還沒有操勞的細紋。
    "不可能..."她盯著視頻右下角的時間戳，"那時候我還沒出生！"
    "你當然不是自然分娩。"特工突然扯開她的衣領，露出肩胛骨間的條形碼，"看看這個——ts01，首個通過病毒孕育的試管嬰兒。"
    警報聲驟然撕裂空氣。林瑤趁著特工查看終端的瞬間，抓起手術刀刺向他的麵罩。刀刃在離虹膜三厘米處被電磁場彈飛，在牆壁上擦出一串火花。
    "腦機接口同步率正在下降！"機械音發出刺耳警告，"建議立即執行記憶清除程序。"
    議長輕輕搖頭，實驗室四壁突然浮現出密密麻麻的監控畫麵：某個輻射廢墟裏，皮膚長滿鱗片的孩童在啃食變種蟑螂；生態穹頂的透明走廊中，穿著銀色製服的人們舉著香檳俯瞰地獄；而在最中央的屏幕上，蟲群正在用酸液蝕刻出一座人類頭骨堆成的金字塔。
    "這些蟲子原本該是人類的進化形態。"議長的手指穿透全息影像，點在林瑤顫抖的瞳孔上，"但你母親的病毒讓它們獲得了...多餘的同情心。"
    林瑤突然劇烈幹嘔。她的視網膜上閃過不屬於自己的記憶片段：某個暴雨夜，母親抱著她衝進實驗室，將翡翠吊墜塞進培養艙；戴著防毒麵具的士兵破門而入，槍聲與玻璃炸裂聲重疊成刺耳的交響樂。
    "你們在找這個？"她突然扯出藏在舌底的生物芯片——那是蘇醒時在口腔發現的異物，"不如我們做個交易？"
    議長第一次露出表情波動。特工撲過來的瞬間，林瑤將芯片按進流血的神經接口。數據洪流轟然湧入，她看到母親在虛空中寫下兩行字：
    別相信任何聲稱拯救世界的人
    病毒才是真正的疫苗
    "啟動三級清除協議！"議長的量子雲瞳孔劇烈閃爍。
    林瑤被按倒在手術台時，聞到特工防護服裏滲出的血腥味。神經接口傳來鑽心劇痛，仿佛有無數螞蟻在啃噬脊髓。她盯著頭頂的無影燈，看到燈罩上凝結著褐色的陳舊血漬。
    "你會被流放到12號輻射區。"議長的手指在全息地圖上劃過，某個坐標亮起紅光，"當然，是在我們取出密鑰之後。"
    手術刀刺入第七節脊椎時，林瑤的尖叫聲震碎了培養艙的玻璃。特工從血肉模糊的傷口裏夾出半枚翡翠吊墜，暗綠色的光芒映出內壁刻著的基因圖譜。
    "記憶清除進度83..."機械音逐漸變得模糊，"建議補充情感抑製模塊..."
    林瑤渙散的瞳孔裏，最後映出的是特工防護服袖口的編號：ts00。在她徹底陷入黑暗前，聽到議長冰冷的聲音穿透意識迷霧：
    "記住，你生來就是罪人。"
    黃沙抽打在臉上的觸感喚醒了她。林瑤蜷縮在混凝土碎塊形成的夾角裏，神經抑製項圈的金屬扣深深勒進氣管。她摸到後頸處新鮮的縫合線，記憶像是被撕掉頁數的舊書，隻剩下零散的片段在灼痛。
    遠處傳來變種禿鷲的嘶鳴，五隻複眼的輪廓在沙暴中若隱若現。林瑤扯下項圈砸向岩壁，迸發的電流在沙地上燒灼出焦痕——這是議會"饋贈"的流放者裝備之一。
    當她在廢墟中翻找可用物資時，指尖突然觸到某個冰涼的東西。半埋在沙礫中的鏡框裏，嵌著一張泛黃的全家福：穿白大褂的女人抱著穿碎花裙的小女孩，背景是開滿藍色鳶尾的花園。
    劇烈的頭痛突然襲來。林瑤跪倒在地，看到沙粒在眼前組合成母親最後的唇語：
    去找翡翠之眼
    沙暴吞沒最後一絲天光時，某個熒綠色的光點在地平線閃爍，像是巨獸緩緩睜開的瞳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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