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坦坦蕩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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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埋地下的坑道,是連接母神與其子民的古老通道,兩側石壁上刻滿了描繪溫莎華一生的墓土壁畫。
出生、傳承、守護、成就……
然而,再輝煌的墓葬終究隻是死亡的容器。
除了記錄功績的陪葬文書,空氣中彌漫著沉澱的空寂與死亡氣息。
——看來這位領主是原教旨派係啊。
露西如此猜測。
作為一位身經百戰的雇傭者,露西她也曾經因為某些任務,進入過類似的貴族墓穴。但都沒有如此規模。
要說廉潔嗎?似乎是的。沒有禮器樂器與生活器皿,這位以武力與智慧著稱的領主甚至沒有攜帶自己的武器、甲具。
若說赤條條、空蕩蕩?也不算吧。露西嗅到些許煉金劑的味道。除非簡·博蒙德給她大開門路,不然這麽多防腐防潮的萬用藥劑,沒上億的金幣可打不住!
露西隻翻了翻那些陪葬的物品。
——她當然識字。
作為一名優秀的繼承者,雇傭者中的佼佼者,露西本人並不喜歡讀書。
她喜歡奔跑、喜歡風、喜歡一切代表自由的陽光。但她是家族的中心、也是母父的希望,再怎麽不喜歡,也識字。
那些文書與石板,標明了內容,有的是生前未曾批改的文書複寫,有的是溫莎華自身對生前往事的記錄。
確認沒有危險,她才重新向上丟了塊石板,接上自己打趣神使的下半句。
“下來吧!這位前任領主大人看來不屑於設置那些陰險陷阱,墓穴構造是正統的‘歸寂之形’,很幹淨。有吾輩這種等級的雇傭者打頭陣,你們大可以放心!”
眾人聞言,紛紛沿著雷騎先前清理出的甬道進入墓穴。
身手敏捷如靈雲、正玉、娜塔莎者直接躍下,身形高大或不便跳躍者如長身人)則借助小少爺艾爾法召喚出的獅鷲幻影安穩落地,激起一片塵土。
“咳咳咳!”眾人歪七扭八地四散開來。
“你們不是學了那什麽...輕功?怎麽不跳下來?搞得滿天都是土!”擅長操控風的露西順勢引來一陣風,總算是把揚起的塵土全都壓了下去。
她看起來對玩家們與艾爾法少爺搞出的亂子非常不滿。
最後輕盈落下的貝蒂女士,並未急著查看墓穴陳設,而是第一時間抬頭。黑袍學者目光銳利地掃過墓穴穹頂——那形似模擬“母神子宮”的拱頂上,密密麻麻刻印著無數精妙的法陣符文。
“到達此處核心,就不需要屏蔽了。”貝蒂女士指尖微動。
縈繞在眾人周圍的半透明保護罩應聲而碎,化作點點微光消散於陰冷的空氣中。
保護罩消失的瞬間。
本就高度警戒的雷騎士們,在娜塔莎一聲簡短的命令下,迅速而無聲地封鎖了墓穴的入口通道。
娜塔莎聽著耳邊養母貝蒂對她的單獨傳訊,心中發苦。
——居然在她不知道的時候,一行人已經被監聽了。
尚不清楚那位墓園看守人,究竟引來了何方勢力......但在正玉即將對前任領主施展禁忌複活術的當口,確保環境的絕對安靜與安全是首要任務。
......
貝蒂女士環顧四周,目光落在墓穴牆壁上頑強鑽入的粗壯植物根係,發出低低的歎息:
“西爾文家後人對煉金防護的維護……看來是偷工減料了。”
昆延忍不住驚歎:“居然讓噬屍藤侵入到這種地步了!這簡直是對‘歸寂之地’的褻瀆!”
靈雲笑意盈盈地,輕輕扇走身邊塵土:“此言差矣,負責維護這片區域的可是鼎鼎有名的貪官,維克多呀。”
“唔...”貝蒂女士忍不住捂住額頭。
矮小的黑袍學者原地抱頭,雖然看不到她的麵色,也能讓人感受到學者內心的崩潰。
看來在現實中,維克多·格雷又要多一篇精彩絕倫的黑稿了。
“你們好像很懂這些墓葬知識啊?隻有我完全不懂嗎?”尤裏吐槽道。
羅曼歎了口氣,指著師父昆延的背影向尤裏解釋:“沒事,不懂無所謂啦。你隻要知道地母教的神職人員是重要人生儀式的主持者。
生育、婚姻、豐收、死亡……
普通人一生中經曆的關鍵時刻,幾乎都會請求教堂的幫助。
我們師父作為大神官,經手和了解的墓葬規製、防護知識,自然比常人多得多!說是專業人士也不為過!”
“哎呀,談不上專業人士啦!”昆延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發,“隻是總喜歡主動去幫忙,大包大攬的,不知不覺就懂得比旁人多那麽一點點!”
幾人這番關於墓葬的插科打諢,終於讓正玉精心營造的凝重氛圍徹底消散,回歸到探索任務的本源。
而早已下到墓穴底部的正玉,此刻卻無暇關注這些討論。
——他正麵臨著一場無聲的“內部風暴”。
怎麽說呢,之前他一直表現得非常正常,導致係統也一直覺得一切還在計劃之中。然而他這次將西爾文家潛在威脅徹底攤牌、引導不同目的參與者“一致對外”對抗共同風險的操作,顯然超出了係統的預期。
本就擔心正玉的係統,開始碎碎念了。
在隻有正玉能感知的維度裏,係統1351抬起沒有神采的眼睛來,用一種近乎宕機的平直語調“控訴”:
「我真傻,真的。我單知道西爾文家族在‘血月屠城’時冷眼旁觀,推出雷騎頂罪;我不知道……她們竟然連‘神使’也敢當作用完即棄的棋子來算計……
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從一開始就不應該答應進入這個任務,如果我不帶宿主進來,我的宿主也不會被投入摩尼村;如果我的宿主沒有投入摩尼村,我的宿主也不會在路上遇到西爾文家的小瘋子;
要不是我的宿主被西爾文家的瘋子們盯上,我的宿主就不會淪落到這麽一個滿是算計的地方;如果我的宿主不淪落到這麽一個滿是算計的地方,我的宿主就不會被算計了嗚嗚...
但是,但是,呃嗚嗚」
係統精靈接著但是、但是的嗚咽,拿著數據模擬的小帕子往臉上摸索,說不出成句的話來。
幾乎是同時。
一道帶著關切與歉意的意念波動,通過貝蒂女士先前預留的法術鏈接,直接傳入正玉腦海:
[私聊][亞綸·貝蒂]:【我隻知你為尋“她”下落,才答應西爾文複活艾娃的條件。竟不知她們還敢將你囚於城堡?!
我要為你道歉,我的朋友。
此前見你在此錦衣玉食,行動似無拘束,我……竟暗自揣測你是否耽於富貴。如今方知大錯特錯!
答應我,日後再行此等險棋,至少……帶上我同行。】
正玉感受著腦海中係統的“數據嗚咽”,和貝蒂飽含愧疚與決心的私訊,內心不由得暗自歎息一聲。
好了,他心想。
安撫完那些信念堅定卻尚不明全局的“勇者”,現在輪到他來應付這個因計劃“失控”而瀕臨崩潰的伴生係統,以及這位剛剛洞察了他部分困境、決心同行的老朋友了。
他選擇先與係統對話。
正玉:「不必自責,我最重要的同盟。
很多事從玩家視角來說,雲裏霧裏無法看透,但從npc角度來說就清晰的多。你可不是做了壞事,你可是我的福將啊。
況且……寶貝,西爾文家族的清算,是我主動引爆的。」
係統馬上停止哽咽,他開始努力聽取正玉的解釋:「嗚嗚,原來我沒有拖後腿嗎?太好了!
隻是為什麽,宿主你好像對西爾文家對受難者的無視,感到更加憤怒呢?
明明這個副本中,很多npc都在麻木地輪回吧?」
正玉微笑假麵下的意念中,帶著一絲冰冷的計算:「寶貝,你要明白一件事,可選擇性代表自由意誌,這是道德責任的基礎。
利用特權蓄意踐踏道德與剝削弱者,這不僅是罪行本身的可惡,更因本可選擇體麵生活卻偏要墮落。
其行為暴露了特權者純粹的貪婪與道德冷漠;
而子民無選擇的下落,往往是生存所迫的悲劇,其不幸源於機會被剝奪而非主動惡意。
兩者本質上是加害者與受害者的區別。
前者之惡在於權力濫用與主動腐化,後者之痛在於別無選擇與被迫沉淪。
在結構性不公麵前,強勢者主動作惡,在我眼中更為不可原諒。
這也是我對維克多·格雷與其主人西爾文家族,感到憤怒、主動激化矛盾的緣由所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