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貝蒂女士和娜塔莎作別後，正玉轉身便再度投入了那片哀鴻遍野的廢墟。
    塵土混合著淡淡的鐵鏽與硝煙氣味彌漫在空氣中，遠處隱約傳來壓抑的呻吟與哭泣聲。
    他已規劃好未來的棋局。
    但既然棋局尚未終了，他仍願作為一枚活躍的棋子，親赴這人間地獄的第一線，為那些無辜的受難者伸出援手。
    他並未注意到，身後的兩位女性並未立即離去，她們的對話仍在繼續。
    娜塔莎微微蹙眉，終於將心中的疑慮向養母傾吐：“媽媽…我真的必須退出嗎？或者說，我認為…”
    “怎麽？”貝蒂女士並未轉頭，目光依舊追隨著正玉遠去那略顯疲憊卻異常堅定的背影，“想要什麽就說出來，我會幫你。”
    娜塔莎深吸了一口氣，仿佛要借此壓下胸中的翻湧：“我隻是覺得，神使的想法…是否過於理想化了？
    ——他為何總幻想那些高高在上者，會將腳下的民眾視作有血有肉的人？”
    她輕歎一聲，那歎息沉重地落在滿是碎石的地上。
    “不可否認，神使他在信息分析與大局洞察上可謂一針見血，顯然並非對世間的黑暗一無所知。
    可一旦落到實處，他的行動卻總透著幾分…不切實際的光明。
    他如此盲目地信任同伴，甚至信任敵人的底線，這太容易被人算計了。讓人不由得擔心。”
    說到此處，她甚至有些理解了前任統領艾娃為何當初嚴令她必須貼身保護這位神使。
    作為在溫斯坦城做了九年見不得光的“黑手套”、剛剛擢升的騎士統領，她與從黑暗戰爭時代走過的貝蒂女士一樣，早已對所謂上位者的正義與公平不抱任何奢望。
    她並非對這樣的正玉抱有惡念。
    正相反，正是這樣的他，讓她重新感受到了生而為人的尊嚴。
    隻是，她偶爾會覺得，正玉的思維方式過於…恪守某種無形的規則。
    他像是剛從最高學府走出的優等生，滿腹經綸，智計超群，卻時常會被一些她認為“不必要”的柔軟所牽絆。
    “總覺得若放任他這樣信任下去，終有一日他會被所信之人傷得體無完膚。”
    娜塔莎的手無意識地撫上心口，感受著義金蘭契約傳來的微弱而恒定的溫暖，她有些無措地看向身邊的地精養母。
    “媽媽，說到底，我隻能盡力保證自己不傷害他，並盡量不將他拖入我們所在的黑暗。可我該如何確保…他人不會傷害他？”
    高大的長身人騎士在嬌小的地精女士示意下俯下身，隨即被貝蒂女士用指尖不輕不重地敲了下額頭。
    娜塔莎捂著額頭：“媽媽？”
    “那孩子，和純白聖女一樣，來自一個戰火與罪惡稀少、多數時候安穩平和的故鄉。”
    貝蒂女士的目光悠遠，仿佛穿透了時間。
    “不必過分憂心，他懂得如何保護自己。隻是你的顧慮也並非全無道理，我會留意這方麵的。”
    娜塔莎若有所思：“…靈雲先生曾提及的‘唐’，當真是那般完美的國度嗎？”
    貝蒂女士想起摯友口中描繪的另一個世界。
    與養女不同，她年輕時為尋訪摯友足跡，曾親身踏足過那片被稱為“唐”的土地。
    她深知，唐並非摯友與神使的真正故鄉，或許更遙遠之處——那個正與此世緩緩融合的世界，才是答案。
    但這其中的複雜，要向對此一無所知的養女解釋清楚，未免太過困難。
    於是她隻是不置可否地結束了話題：“……誰知道呢。”
    “沒關係！”娜塔莎迅速自我調節成功，重新振作起來，努力擺出充滿幹勁的姿態，“即便他不完全明白這裏的規則也沒關係，我會用我的方式，從領主手中為我們爭取到應得的一切！”
    與此同時，正玉正在廢墟中踐行他的“道”。
    告別了兩位盟友，強烈的疲憊感如影隨形，先前的高強度交鋒、戰鬥以及精神損耗幾乎榨幹了他的精力。
    但他沒有停下，而是再次義無反顧地紮進了外城區的斷壁殘垣之中。
    他扮演著悲憫而全能的神使，動作精準高效得令人驚歎：
    用係統兌換的傷藥為斷腿的老兵正骨包紮；將高能量食物精準塞入眼神空洞的孩子手中；甚至與幸存下來的騎士、仆役們一同，用肩膀扛起木頭，暫時穩固了幾處搖搖欲墜、仍有人居住的危牆。
    他記得史書對這個身份的溢美之詞。
    為了讓故事走向他所需的完美結局——他如此說服自己，這一切投入都是必要的。
    f鍵交互的便利性在此刻展現得淋漓盡致。
    依循著茗伊插件的指引，正玉仿佛無所不能，各種難題在他麵前迎刃而解，其熟練度甚至連偶爾路過、試圖幫忙的玩家們都感到吃驚。
    正玉：劍三f鍵交互，點擊自動尋路，誰用誰知道。
    腦海裏，係統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壓抑不住的的憂慮：
    「宿主，你的生理指標正在全麵告急。肌肉疲勞度73，精神集中度已跌破安全閾值。」
    它刻意省略了後麵一長串令人頭暈目眩的數據，「……總之，你迫切需要休息，立刻，馬上。」
    正玉沒有回應，隻是沉默地走向一位蜷縮在角落的老婦人。
    「宿主？」係統感到不解。
    它無法理解，為何宿主要為這些……在它看來“投入產出比極低”的npc耗費如此寶貴的心力。
    這些個體救助的單位時間精力成本，與對“完美結局”這一終極目標的貢獻率相比，實在微不足道。此類“善行”充滿不確定性，效率低下。
    更何況，正玉自蘇醒後便如同陀螺般連軸轉，安慰民眾、整頓雷騎、解救溫莎華、返回溫斯坦城即刻投入救援……他的藍條或許尚可，但血條與精力條早已亮起紅燈。
    若宿主狀態良好，係統自然不會幹涉他的行動，但此刻，這分明是虧本買賣！
    正玉忽然輕聲開口：「噓，有點吵哦，寶寶。」
    係統這才驚覺，自己不小心將發給伴生監控係統的抱怨錯發給了正玉。嚇得它立刻自檢了三遍，確認沒有泄露任何不該泄露的信息才稍稍安心。
    正玉一邊動作不停，一邊開始在腦海中絮絮叨叨。
    他幹脆將古人豢養死士的那套邏輯套用在自己此刻的行為上——盡管他內心深處或許隻是單純地想踐行某種信念，但這並不妨礙他用更工具化、更易被理解的言語來包裝它。
    「價值？我要的不是他立刻能提刀去砍boss。我給他的是藥，更是一根線，一根將他從絕望深淵拉回，並係於我手的線。
    他現在視我為絕境中唯一的‘機會’。
    這點恩情看似微小，但隻要我不負他，將來某一天需要他為此豁出性命去完成某件關鍵小事時，他的可靠性將遠超常人。」